毅凡背着张大山,一步一步挪出黑风岭时,天色已近黄昏。村口眼尖的孩童最先看到他们,惊呼声立刻引来了众多村民。
当大家看到张大山的惨状——那条以诡异角度弯曲、鲜血浸透裤管的断腿,以及毅凡浑身被荆棘划出的血痕、苍白如纸却坚毅无比的脸庞时,整个村子都震惊了。
“快!快去请郎中!”老村长闻讯赶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指挥着慌乱的人群。
几个壮实的后生连忙从毅凡背上接下几乎昏迷的张大山,小心翼翼地抬往家中。毅凡卸下重负,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扶住。他抬头,正对上老村长那双饱经风霜却此刻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孩子,怎么回事?”老村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蕴含着风暴。
毅凡喘着粗气,将山中遭遇山猫,如何被突如其来的怪叫和落石惊扰,张大山如何为救他而踩空摔断腿,以及他听到的那隐约的、属于王虎等人的得意笑声,原原本本,清晰地说了一遍。他没有添油加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的重量。
周围围着的村民听得鸦雀无声,脸上纷纷露出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山里人敬畏山林,更敬畏狩猎的规矩。暗中破坏他人狩猎,甚至意图致人伤残,这是最阴毒、最犯忌讳的行为!
“王虎!一定是王虎他们!”有昨日看到王虎三人鬼鬼祟祟出村的村民立刻喊道。 “天杀的!怎么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这是要人命啊!大山以后可怎么办?” 群情瞬间激愤起来。张大山人缘本就不错,王虎平日又积怨甚多,此刻真相大白,村民们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老村长的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不再多问,只是重重一顿拐杖:“扶毅凡回去休息!其他人,去王家村祠堂!”
祠堂公审
王家村祠堂里,灯火通明。王虎、李二狗、赵三被人押着赶来 起初还想狡辩抵赖,但在众多村民愤怒的指证和老村长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在李二狗和赵三吓得魂不附体、互相推诿的供述中,他们的阴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殆尽。
王虎脸色惨白,却仍强自嘴硬:“…又…又没真死人!不就是摔断条腿吗?大不了…大不了我赔点汤药钱!”
“混账东西!”老村长猛地一拍桌子,声如雷霆,“到你嘴里竟如此轻巧!断人生计,如杀人父母!这道理你不懂?山里规矩,害人伤残者,当如何?你说!”
王虎吓得一哆嗦,不敢接话。祠堂里的老辈人也纷纷摇头叹息。
“王虎,你仗势欺人,屡教不改,今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败坏我王家村风气之事!”老村长声音沉痛而决绝,“按村规,鞭笞三十,祠堂罚跪三日,而后逐出村子,自生自灭!”
“逐出村子”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不仅劈中了王虎,也让正好在王家村走亲戚闻讯赶来的姐姐、姐夫(赵干办)慌了神。赵干办挤进祠堂,还想摆官威:“老村长,这…这处罚是否太重了?年轻人一时糊涂…”
“赵干办!”老村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里是王家村祠堂,论的是王家村规!你姓赵,一个外村人就不要在此发言了
赵干办被噎得面红耳赤,在众多王氏族人愤怒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开口。
王虎彻底瘫软在地。
最终,鞭刑执行了。王虎的惨叫声在祠堂外响起。但他姐姐和姐夫苦苦哀求,老村长念及其母哭晕过去,终究心软了一步,暂缓了“逐出村子”的处罚,改为禁足家中半年,但祠堂罚跪三日必须执行。
这个结果,有人觉得解气,有人觉得还是便宜了王虎。
毅凡没有去看行刑。他守在张大山床前。郎中来过了,腿骨接上了,但坦言伤势太重,即便愈合,也必然会留下残疾,日后莫说进山打猎,便是走远路都会跛得厉害。
张大山醒来后,得知了一切,沉默了许久许久。这个钢铁般的汉子,看着自己废掉的腿,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痛苦和绝望。狩猎是他一生的技艺和骄傲,如今,全都毁了。
“师傅…”毅凡声音沙哑,跪在床前,“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张大山摇摇头,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嘶哑:“不怪你…是那帮畜生…心黑…小子,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山里了。”
他目光转向挂在墙上的那张硬弓和猎刀,眼神复杂,充满了不舍与挣扎。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家伙事…你拿去吧。”张大山闭上眼,挥了挥手,“我以后…用不上了。别让它们闲着,也别…堕了它们的名头。”
毅凡看着那套承载着师傅半生荣耀的猎具,又看看师傅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面容,鼻子一酸,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师傅,只要我毅凡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您!以后,我给您养老!”
从此,毅凡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砍柴、打猎养活母亲和自己,还要时常去照顾行动不便的张大山。他接过了那张沉甸甸的弓,也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王虎被罚禁足,村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毅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王虎的怨恨绝不会消失,只会因这次的惩罚而变得更加刻骨。而他自己,也在这一次次的磨难中,将过去的隐忍一点点磨去,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心性变得越来越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