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景,在毅凡日复一日的砍柴、狩猎、照顾母亲和师傅的忙碌中转瞬即逝。
这半年里,毅凡的狩猎技艺越发纯熟,甚至青出于蓝。他心思缜密,胆大心细,不仅继承了张大山的技巧,更融入了自己观察入微、善于布局的特点。他打到的猎物越来越多,家里的光景也渐渐改善,母亲的病情因用药及时而稳定了不少。他虽然沉默依旧,但脊梁挺得更直,眼神中的沉稳和锐气令人不敢小觑。
张大山也逐渐从颓废中走出,虽然腿脚不便,不能再进山,却成了毅凡最好的“军师”。他坐在院子里,听着毅凡描述山中的见闻和痕迹,便能精准判断出猎物的行踪和习性,将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一老一少,一个出谋,一个出力,倒也将日子过得有了些盼头。
然而,这份难得的平静,随着王虎禁足期满,被彻底打破了。
解除禁足的王虎,仿佛一头被囚禁已久的饿狼。半年的屈辱和怨恨非但没有丝毫消减,反而在他心中发酵得更加恶毒。他不敢再明着使用暴力——老村长的余威和村规的惩罚让他心有余悸。但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毅凡,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很快,他找到了新的武器——他那在县衙当差的姐夫,赵干办。
这一日,毅凡像往常一样,将硝制好的皮毛和几块上好的兽肉拿到镇上去卖,打算换些钱给母亲和师傅添置些新衣,再买些白面改善伙食。
他刚在集市摆开摊子,还没开张,两个穿着皂隶公服、歪戴着帽子的衙役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一人用铁尺敲了敲毅凡的摊子,斜着眼道:“小子,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
毅凡认得这两人是赵干办的手下,心中顿时升起警惕,平静答道:“差爷,我一直在此处售卖,并未逾越地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另一个衙役蛮横地说道,“县太爷新下了章程,凡售卖山货野味者,需得有‘猎籍’文书,并缴纳十抽其三的‘山泽税’!你的文书呢?税钱准备好了吗?”
“猎籍?山泽税?”毅凡愣住了,他从未听过有此规定。周围的摊贩也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显然也是头一回听说。
“没有?”衙役冷笑一声,“那就是非法经营,偷漏国税!按律,货物没收,人拘回衙门杖责二十!”
说罢,不等毅凡辩解,两人便动手抢夺摊上的皮毛和兽肉。毅凡下意识地护住货物,这是他辛辛苦苦所得,是全家生活的指望!
“你们凭什么抢东西!根本没有这样的税!”毅凡又急又怒,声音不由得提高了。
“嘿!还敢抗法?!”衙役见状,更加嚣张,抽出铁尺就要动手拉扯。
就在这时,赵干办慢悠悠地从一旁踱了过来,假意呵斥手下:“干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他转向毅凡,皮笑肉不笑地说:“毅凡啊,不是姐夫…哦不,不是本差办为难你。这确实是县衙新立的规矩,白纸黑字盖着大印呢。你拿不出文书,又不交税,我们也很为难啊。”
毅凡看着赵干办那虚伪的嘴脸,又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王虎(他正躲在人群后阴笑),瞬间明白了。这根本就是王虎勾结他姐夫,假借官府之名,针对他设下的局!所谓的“新章程”,恐怕只针对他毅凡一人!
“赵干办,这规矩,为何别人不知,独独问我收取?”毅凡强压怒火,冷声问道。
“嗯?你这是在质疑县太爷的决定?”赵干办脸色一沉,扣下一顶大帽子,“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王法森严了!来人,锁了!货物全部充公!”
冰冷的铁链套上了毅凡的手腕。他奋力挣扎,但如何抵得过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辛苦得来的猎物被抢掠一空,人也被推搡着向县衙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有人同情,有人畏惧,也有人事不关己地看热闹。王虎从人群中露出头,对着毅凡做了一个极尽侮辱的手势,脸上满是得意和猖狂。
毅凡被押走了。消息很快传回了王家村。
老村长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无耻之尤!假公济私,欺压良善!真当我王家村无人了吗?”他立刻吩咐人备驴,要去县衙理论。
张大山也急了,捶着残腿:“村长,他们官官相护,您去了只怕也…”
“怕什么!”老村长须发皆张,“老夫虽无一官半职,但功名还在!我倒要看看,那县太爷是否真敢为了一个胥吏,罔顾王法,颠倒是非!”
然而,老村长毕竟年事已高,腿脚不便,等他赶到镇上的县衙时,毅凡已经被押入大牢。赵干办以“抗税抗法、咆哮公堂”的罪名,先行禀报了县太爷。县太爷日常政务多依赖胥吏,又见只是拘了个无钱无势的穷猎户,并未细究,便准了先关押一夜,次日再审。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毅凡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腕上的镣铐沉重冰凉。他看着狭小窗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他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但他无法忍受这种被权势肆意欺凌、有理无处说的屈辱!王虎一次次的逼迫,赵干办假借官府的欺压,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老村长一定会来救他。但这次能救,下次呢?只要王虎和他姐夫还在,只要他们还能动用官府的权力,这种麻烦就永远不会结束。
黑暗中,毅凡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