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是试探性炮击!是城外的大军在告诉城里的人,他们来了!总攻的号角,提前吹响了!
绝境之中,一线生机!
他趁着外面鬼子汉奸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震得头晕目眩、惊慌失措的宝贵几秒钟,像一只受惊的壁虎,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猛地向旁边一滚!
那里,靠近地窖最里侧潮湿的墙角,堆着一堆散发着浓重霉烂气味的、早已朽烂不堪的破草席和烂麻袋。他屏住呼吸,一头扎了进去,手脚并用,拼命把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草席和破麻袋往自己身上扒拉、覆盖。动作快得只留下几道残影。
几乎就在他把自己刚刚埋进那堆散发着恶臭的烂草堆里,只勉强露出一双眼睛的瞬间——
砰!
头顶那块饱经摧残的破木板,终于被一只穿着厚重翻毛皮靴的大脚狠狠踹开!断裂的木茬四处飞溅。
刺眼的阳光和呛人的尘土猛地灌满了整个狭小的地窖空间。
一个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身材矮壮的日本兵,弓着腰,一脸凶戾地探进半个身子,警惕地扫视着地窖。他身后,还跟着那个灰头土脸、捂着额头的汉奸,也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地窖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浓烈霉腐味的烂草席和破麻袋。光线昏暗,尘土弥漫。
“八嘎!人呢?!”日本兵粗声粗气地用日语骂着,刺刀胡乱地在空气中戳刺了几下。
“太…太君…”汉奸揉着额头,惊魂未定地指着墙角那堆烂草垛,“刚才…刚才好像看到那有影子…肯定是藏那里面了!”
日本兵狐疑地眯起眼,死死盯着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刺刀尖试探性地朝着那堆烂草垛捅了过去!
锋利的刀尖,距离巴图藏在烂草下的脸,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散发出的冰冷寒气!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就在这时——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爆炸声,再次从城墙方向猛烈地传来!这一次的炮声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就在耳边炸开!整个地窖都在剧烈摇晃,顶上扑簌簌地掉下大块的泥土!
“炮击!是重炮!”汉奸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尖叫起来,“太君!快上去!这里危险!要塌了!”
那日本兵也被这连续的猛烈炮击惊得脸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仔细搜查这臭烘烘的垃圾堆。他咒骂了一句,慌乱地收回刺刀,手忙脚乱地就往地窖口爬。
“八嘎!快走!”他朝着汉奸吼了一声,自己率先狼狈地钻了出去。
汉奸哪敢停留,屁滚尿流地跟着爬了上去。破木板被他们胡乱地踢到一边,也顾不上盖回去了。脚步声仓皇地远去。
地窖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那个被踹开的大洞透进浑浊的光线和呛人的硝烟味。墙角那堆烂草垛,微微动了一下。
巴图轻轻拨开盖在脸上的、散发着恶臭的烂草叶,露出半张涂满污泥和锅灰的脸。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风箱一样起伏。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和炮击带来的震动感交织在一起。
得救了…暂时。
但危机远未解除。鬼子肯定还会回来搜查!这个地窖,已经暴露了!
他必须马上转移!必须在鬼子大队人马被炮击稳住阵脚、腾出手来之前,离开这个死亡陷阱!
城外,救国军临时指挥所。
楚天鸣放下望远镜。刚才那一轮急促而猛烈的炮击,是他下令的。几门重炮对着城墙几个坚固点进行了火力试探,更是对城内敌人的一次强力震慑。
效果不错。城头明显能看到慌乱跑动的人影。
“报告司令!第一攻击波突击队指挥官人选…”参谋长叶枫拿着一份名单快步走过来,话还没说完。
“司令!让我去!”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儿。
众人回头。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排开人群,大踏步走了过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宽阔得能跑马,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被他虬结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旧疤,从左眉骨一直划到右嘴角,像趴着一条蜈蚣。但这疤非但没让他显得丑陋,反而添了十分的凶悍和煞气。
正是救国军里有名的猛将,坦克营营长——赵铁柱!
他几步就跨到楚天鸣面前,“啪”地一个立正,胸膛挺得老高,震得灰尘都往下掉。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狂热的战意,死死盯着楚天鸣。
“撕开那个口子的活儿,非我赵铁柱莫属!”他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司令您瞧好了!明天!就明天!我老赵开着我的‘铁疙瘩’,第一个给兄弟们撞开库伦城的大门!不把那破城墙撞出个八丈宽的窟窿,我赵铁柱三个字倒过来写!”
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像擂鼓。那股子混不吝的莽劲儿和必胜的狂气,几乎要冲破这临时指挥所的帆布顶棚。
周围的参谋和卫兵都看着他,眼神复杂。有佩服这股不要命的劲头的,也有担忧的——突击队,那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在最前头挨最毒的打!
叶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楚天鸣的目光,却像鹰隼一样,牢牢锁在赵铁柱那张满是横肉和刀疤的脸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像冰封的河面下奔腾的激流。
赵铁柱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梗着脖子,像一头随时准备冲锋的蛮牛。
临时指挥所里,只剩下赵铁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城墙方向隐隐传来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炮击余音。
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