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裹挟着哈德逊河的水汽,吹过瓦萨校园光秃秃的枝桠。期末季的紧张氛围被即将到来的圣诞假期冲淡了些许。我坐在窗边,整理着人类学课程的田野笔记。
手机忽然震动,一个熟悉的头像在微信上跳动起来,虞梦溪。“袁袁!听说你和汪沿在纽约州?我在波士顿,圣诞假期去纽约玩吗?我们可以见面!”
是虞梦溪。我的初中同学,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在生物课上与我争抢显微镜使用权的女孩。我们一起鼓捣出了“溯源母亲河”的徒步考察活动,周末沿着星沙江支流行走,记录植被、水质,采访沿岸的老人。那股认真又略带理想主义的劲头,现在想来依然珍贵。初中毕业后她去了麻省读美高,然后如愿以偿被哈佛录取,学习生物科学。
“好!”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与梦溪重逢的期待,冲淡了我对庞大纽约的一丝怯意。“我们逛逛哥大,再去曼哈顿转转。听说麦迪逊大道今年的圣诞橱窗特别棒。”
订好车票,我把行程也告诉了另一个“纽约客”——汪沿。汪沿是我高中同学,那个总是乐呵呵、喜欢埋首化学实验室和轨道交通图的小胖子。我们高中时因为共同的爱打游戏的爱好(他玩的是硬核的策略类,我则偏爱开放世界和二次元,但不妨碍我们交流“战术”),联系频繁起来。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学EE,话不多,但每次我发消息,他总会第一时间回复,偶尔会结结巴巴地分享一些纽约的实用资讯,比如哪家中餐馆的米饭最像家里的味道,哪个地铁站换乘最复杂要注意。
得知我和梦溪要来纽约,汪沿的信息回得比往常更快了些: “好啊!纽约地铁我熟,我可以当向导。” 后面跟了个憨憨的挠头表情包。
接下来的日子突然有了期待。我们详细规划了行程,决定避开那些最 touristy 的地方,而是去寻找纽约城中那些与自然、环保相关的角落。
巴士驶入曼哈顿,摩天大楼如钢铁森林般拔地而起,城市的喧嚣与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与lac的精致田园风截然不同。纽约人流如织,汽笛声、广播声、不同口音的英语交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城市交响曲。
梦溪、汪沿在路口等我。几年不见,梦溪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干练的黑色大衣,眼神里多了份哈佛学生特有的锐气,但笑起来的样子没变。我们像初中时那样拥抱了一下。汪沿好像比高中时瘦了一点,但依旧是圆圆的脸上架着副眼镜,穿着印有分子结构式的卫衣,外面套着厚重的羽绒服,笑容憨厚又带着点紧张。
汪沿确实是个称职的“轨道交通向导”。他带着我们穿行在纽约复杂如迷宫般的地铁系统里,对每条线路、每个站台的特点如数家珍,甚至能讲出一些车站建造的历史和小典故。在他平稳可靠的引领下,我对这座城市的陌生感消退了不少。
“我和梦溪计划去高线公园和中央公园的生态保护区。”
汪沿笑了,“这很你们。别人去纽约购物看剧,你们去考察城市生态。”
“那这样,我们先去高线公园,那是废弃高架铁路改造的城市绿地项目,你们应该会喜欢。下午去中央公园的观鸟区。周二我们去参观...”
纽约的冬天寒冷但明亮。我们沿着高线公园漫步。傍晚时分,我们站在布鲁克林大桥上,看着对岸曼哈顿的璀璨天际线逐渐亮起。寒风凛冽,但心里是暖的。
后来,我们一起看了洛克菲勒中心巨大的圣诞树,在第五大道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感受节日的狂热,也去了汪沿强烈推荐的、东村一家他认为是“纽约最好吃的”饺子馆。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时,我们三个星沙人默契地舀了一大勺辣椒油。
聊天中,梦溪说起在美高组织读书会的挑战,我分享在瓦萨第一次做田野访谈的窘迫,汪沿则偶尔插话,说说哥大的实验室和令人头疼的代码。虽然专业不同,境遇各异,但那种共享的成长背景和相似的漂泊感,让我们迅速找回了旧日同窗的默契。
纽约的夜色繁华如梦,但最珍贵的,是灯火阑珊处,那些熟悉的、带着乡音的笑脸。它们让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我身上都带着星沙的印记,而那是我所有勇气和力量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