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骤然一颤，黄色的光芒猛地炽亮，然后膨胀。菌盖层层向外舒展，化作了缀满星子的齐肩黄发，无风自扬。

菌柄同时抽长、扭动，发出轻微的摩擦音，勾勒出圆脸、腰身、双腿，接着形成手臂与十指。

水面，一个模糊的倒影同步出现，与现实交织、呼应。

随即，蜷缩着身体的稻草小鸵鸟缓缓抬起头。

倒影里，少女眼眸睁开，露出了黄色的眼睛，如琥珀，又似黄叶。额间最后一点未吸收的灵气悄然隐没。

她发丝垂落，新生的指尖微凉，轻点水面，触及之处涟漪荡开。

稻草小鸵鸟看着倒影，又张了张手指，觉得面前这从没见过的生物非常眼熟，却想不出自己脑海里为何会出现这种形象。

她用手抓取泥土，细腻湿润的冰凉感与菌丝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接着把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

“我如果想变回蘑菇，该怎么做呢？”

“给你这颗卵石，我把你的两幅形象都刻进去了，只要对它施一些灵气，就可以随时切换。”

“多谢！多谢！”稻草小鸵鸟攥着石头，把自己的下半身变回菌柄，拔下一束菌丝递给悠洅，“没什么可以回报的，给你这些菌丝，可以随时用来跟你想交流的生命聊天。”

稻草小鸵鸟用菌丝裹起石头，又拔了一根菌丝把它系在脖子上。然后抓起现在只有自己小腿一半高的水陆鸟道：“风水轮流转，现在我大你小。”

稻草小鸵鸟看了看手指，无师自通地开始给“能行”梳理羽毛。水陆鸟别扭地瞪了稻草小鸵鸟一眼，接着发现这感觉居然不错，自己把肚皮翻了过来，伸着脖子示意稻草小鸵鸟换一面梳。

稻草小鸵鸟把绑在“能行”后背羽毛上的旧巢解下来拿在手里，又把水陆鸟放在了肩膀上。

水陆鸟先是不满地轻轻啄了一下稻草小鸵鸟，想到自己终于不用充当坐骑之后，又得意地踩了踩稻草小鸵鸟的肩膀。

稻草小鸵鸟又往石头里注入灵气，把下半身变成人腿，试着站立。

稻草小鸵鸟摇晃。“能行”的爪子紧紧抓住稻草小鸵鸟的肩膀。

稻草小鸵鸟摔倒。“能行”被甩到了地上。

稻草小鸵鸟的膝盖和胳膊肘都磕破了。“能行”跑过来盯着稻草小鸵鸟。

稻草小鸵鸟感觉好疼。“能行”用头蹭了蹭稻草小鸵鸟。

原来当动物这么不容易，但它们可以跑来跑去诶……

稻草小鸵鸟按着石头变回蘑菇。石头居然智能地随之变小，变为菌柄上的一个小灰点。

蘑菇的恢复能力更强些，待伤口愈合再变人。当人比当蘑菇方便很多，手指更灵活有力，腿更长可以更快地移动。

稻草小鸵鸟离开水塘，踩着厚实柔软的腐殖土和落叶，一会儿蹲下抓取泥土、落叶、黄色浆果往旧巢里塞，一会儿把落叶放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一会儿拿浆果喂肩膀上的鸟，继续向森林深处走。

渐渐脚下的触感有些微妙的变化。柔软的落叶层下，开始零星硌到石子。原本遮天蔽日的树冠间的空隙越来越大，一束束完整的日虫光斜插下来，耳边风声也愈发清晰悠长。

稻草小鸵鸟把旧巢重新拴在“能行”后背的羽毛上，按着石头变回蘑菇。被提在手上的水陆鸟瞬间悬空，扑棱棱地回到地面。

蘑菇跳上“能行”的背，坐骑和骑手的位置再次交换。

水陆鸟载着稻草小鸵鸟飞向高空，森林刷刷后退。

树木愈发矮小扭曲，它们挣扎着从石缝中汲取养分。

浓密的森林褪去，眼前是一片稀树旷地，覆盖着低矮的灌木和大片的碎石沙砾。

最后几棵零散歪脖的小树被抛在身后，森林彻底消失了。

稻草小鸵鸟让“能行”降落，回头望去，充满生命低语的绿色王国矗立在身后。而前方是无尽的灰白与赭黄，风声吞没了所有虫鸣鸟叫，连灵气都仿佛被这干燥的巨口吸走了，菌盖有些发紧。

森林的风带着泥土、腐叶和花粉的混合气息；而这里的风，只有石头被日虫光灼烤后的尘土味——苍凉的味道。“能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爪子在粗粝的地面上刮擦。

这是一个由岩石统治的世界——无边无际、大大小小的灰色岩石，有的巨兽般匍匐在地，有的碎裂成锋利的片状，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每一寸土地。天空广阔而高远，强烈的日虫光毫无遮挡地倾泻，石头表面反射出灼目的光。世界很安静，只有风穿过石隙的苍凉呜咽。

“能行”展开翅膀滑翔，掠过无尽的石头，突然一座堡垒出现在远方。

“要不要去看看？”稻草小鸵鸟释放灵气向堡垒探去，却被莫名的屏障弹了回来。

灵气愈发稀薄，越是感知周围越觉吃力。蘑菇暗道这地方不比先前在森林，灵气要省着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