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意思是……”
“示敌以弱。”胤礽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将计就计。”
他示意图里琛靠近,低声道:“传朕密旨给马齐、张廷玉,从今日起,所有紧要奏章,表面上仍送乾清宫,但实际由他们在南书房会同几位可靠军机大臣先行议处,只将结果摘要呈报。对外,就说朕忧心太子,病情反复,需绝对静养,暂不能理政。”
“放出消息,太子虽退热,但神魂受损,恐成痴傻,太医院束手无策。”
“对廉亲王府的监控,外紧内松。做出些我们人手不足、被江南和各地异状牵扯了精力的假象。看看他们会不会动,怎么动。”
“另外,”胤礽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秘密提审何玉柱。”
图里琛一惊:“陛下,此时提审何玉柱,恐会惊动……”
“不必公开提审。”胤礽打断他,“你亲自去,就在龙骧卫诏狱最深处,单独提他。不必用刑,只告诉他三件事:第一,周文启和那个妖道,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吐干净了;第二,八阿哥送太子的玉扣,已经事发,陛下震怒;第三……” 胤礽顿了顿,“告诉他,朕念在他伺候老八多年,只要他肯戴罪立功,指认出京城内所有与邪教、邪符有勾结的官员、太监、乃至宗室名单,并供出江南‘天地香会’在京城的总联络点和最高负责人,朕可以保他不死,甚至……让他去南京守皇陵,安度余生。”
“这……”图里琛有些迟疑,“何玉柱是老八心腹,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他会的。”胤礽淡淡道,“这种人,最是惜命,也最会审时度势。老八自身难保,邪教之事一旦彻底曝光,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一个太监,无儿无女,所求无非是富贵和活命。如今富贵眼看成空,活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说他选哪个?更何况……你以为老八背后的人,会放心他这样一个知道太多的奴才活着?说不定,灭口的指令,已经在路上了。”
图里琛恍然大悟:“陛下圣明!臣这就去办!”
“记住,要快,要隐秘。拿到口供和名单后,不要声张,立刻秘密抓捕名单上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做出我们正在按线索顺藤摸瓜、但进展缓慢的假象。真正的大家伙……先别动。”胤礽嘱咐道,“还有,让咱们在江南的人,设法搞到‘天地香会’准备大祭的确切时间、地点和具体内容。朕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臣明白!”
图里琛领命,匆匆离去。
胤礽这才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靠回枕上,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刚才一番谋划,看似只是动嘴,实则耗费了他大量心神。但他知道,此刻自己越显虚弱,布下的网才能越隐晦,钓上的鱼才能越大。
“梁九功。”他闭着眼唤道。
“奴才在。”
“去把朕床头暗格里的那个紫檀木小盒拿来。”
梁九功连忙照做,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五爪金龙、却无锁无扣的精致木盒。
胤礽接过,手指在盒盖某处轻轻一按,盒盖悄无声息地滑开。里面没有珍宝,只有三枚颜色各异、非金非玉、造型古朴的令牌。一枚玄黑,刻着隐约的山川纹路;一枚赤红,似有火焰流动;一枚靛青,仿佛凝缩了一汪深潭。
这是当年圣祖康熙帝留给他的,直属于皇帝本人的、最隐秘的三支力量——“地网”、“火鸦”、“潜渊”的调兵信物。分别负责情报刺探、特殊行动与潜伏渗透,独立于朝廷所有衙门之外,直接向皇帝负责。人数不多,却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忠诚毋庸置疑。胤礽登基后,几乎从未动用过。
如今,面对窃运盟这张遍布朝野内外的诡异大网,常规的龙骧卫和朝廷力量,已然有些捉襟见肘,且容易打草惊蛇。是时候,放出这些真正的“暗子”了。
他将赤红令牌取出,递给梁九功:“想办法,将此令交到‘火鸦’首领手中,不必见面。指令是:待命,目标——江南‘天地香会’大祭核心人员,伺机而动,听候下一步具体指令。”
“奴才遵旨!”梁九功双手接过令牌,心跳如鼓,知道陛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胤礽将木盒放回暗格,重新闭上眼。
示敌以弱,暗布罗网,引蛇出洞,雷霆一击……一连串的计划已然在他脑海中成型。尽管身体虚弱如风中残烛,但他的意志,却如同淬炼过的精钢,越发坚韧冰冷。
这场与窃运盟的战争,从幽冥延伸到朝堂,从龙脉波及到子嗣,已然是不死不休之局。
而他,这位刚刚自生死边缘归来、看似病入膏肓的帝王,已然在病榻之上,悄然落下了第一颗决定胜负的棋子。
棋盘之上,风云渐起。而执棋之手,虽然苍白,却稳如磐石。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