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剧痛。
李飞羽的意识在无尽的沉沦中挣扎。灵魂仿佛被撕裂成碎片,又在某种坚韧意志的牵引下艰难地拼凑。葬碑·镇狱相在丹田内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顽石,他已经进入昏死状态,看起来就像死人一个,唯有最核心处那点源自混沌葬土的不屈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维系着他最后一点生机。
混沌·葬土灵根萎靡地蜷缩在气海角落。它的形态并非寻常草木,更像是一截深扎于虚无土壤的、布满玄奥纹路的古老根茎。此刻,它正艰难地伸展着近乎透明的根须,贪婪而克制地汲取着身下这片陌生大地中蕴含的、前所未有磅礴的生机与精纯的大地元气!
这感觉…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突遇洪流!与殇骨之隅那贫瘠、扭曲、充斥着死寂与畸变能量的土地截然不同!那里,如同地狱一般,一点可怜的绿意都需在修真门派的庇护下猥琐求生,就这样还只能畸形成长,本该上百人合抱粗千丈高的植物,长到碗口粗两丈高就谢天谢地了,而外界早已生机断绝,连一点绿色都看不到。而此地…
而根须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有一股远超殇骨之隅成千上万倍的、澎湃而纯净的生命洪流被转化、提纯,化作一丝丝温润醇厚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涧,带着蓬勃的活力,在快速却坚定温和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脏腑。每一次修复带来的刺痛,都让他模糊的意识清醒一分,同时也让他对这片陌生森林的恐怖生机感到一丝源自本能的震撼和狂喜。
不知过了多久。
“嗬…” 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像死人一样的李飞羽终于苏醒过来了,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摇曳的斑驳光影。浓重的、带着腐烂枝叶与泥土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但这气味之下,却蕴含着殇骨之隅无法想象的、满含清香沁人心肺而且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
李飞羽发现他正躺在一个被自己砸出的深坑里,身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层。坑壁边缘,是虬结如龙、直径远超殇骨之隅所谓“巨木”上百倍的恐怖根系和折断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枝。蔚蓝色的天空被浓密得遮蔽天日的巨大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阳光艰难地透下几缕惨淡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每一片叶子都大得惊人,翠绿欲滴,脉络中仿佛流淌着液态的灵气。
中天大陆…南荒…蛮古森林…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带来窒息般的悲痛与刺骨的现实。玄真门的覆灭、火长老燃尽神魂的传功、同门弟子在灰白光柱下灰飞烟灭的绝望…以及…师兄王静川被空间乱流无情卷走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攥紧右手,那缕染血的衣袍碎片还在,冰冷的触感如同烙印,刺痛着掌心。
“师兄…” 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试图运转灵力,丹田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葬碑虚影毫无反应,混沌灵根虽在汲取生机,转化出的暖流却杯水车薪。尝试沟通归墟·寂灭战杖,插在身旁泥土中的苍白骨杖如同沉睡,仅有一丝微弱而坚韧的守护意念传来,证明其本源未失。此刻的他,虚弱得连殇骨之隅最低级的腐尸都未必能胜过。
然而,在这个蛮荒的原始森林,虽然看起来是那么的生气勃勃,可是危机四伏,在这里,比在人类社会更加残酷不讲道理,在这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就是规则和定义,这里从不同情弱者,一切以实力出发,软弱无力就是更强猎手的猎物。它的生机勃勃之下,潜藏着更凶猛的獠牙。
悉悉索索…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赤裸贪婪与嗜血渴望的摩擦声,从深坑上方的浓密灌木丛中传来。几双幽绿、冰冷、如同鬼火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如同锁定猎物的探针,死死聚焦在坑底那散发着“美味”血气与微弱生机的身影上。
是铁背鬣蜥!南荒森林外围凶名赫赫的群居掠食者!这种妖兽形似巨蜥,体型庞大,身躯长达七八丈,比大酒桶还粗,背覆铁灰色硬甲,爪牙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性情凶残贪婪,尤其偏爱受伤猎物的血腥味!为首的三头铁背鬣蜥体型壮硕如巨蟒,粗糙的鳞甲下肌肉虬结,散发出的凶戾气息堪比筑基初期修士!它们身后,还有更多幽绿的眼睛在灌木丛中闪烁。
饥饿与贪婪瞬间压倒了本能的谨慎。为首的鬣蜥发出一声低沉刺耳的嘶鸣,如同进攻的号角!
嗖!嗖!嗖!
三道灰影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角度朝着坑底的李飞羽猛扑而下!锋利的爪子撕裂空气,直取咽喉、心腹等致命要害!速度快得在昏暗中只留下残影!
死亡的阴影,冰冷彻骨!
千钧一发!
李飞羽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在殇骨之隅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计算与极致狠戾!身体虽如风中残烛,但战斗的本能早已融入每一寸血肉神经!
“哼!” 压抑的冷哼从喉间挤出。举手投足灭掉这些妖兽?或者施法困住它们?对如今状况极惨的李飞羽,一切皆是妄想!他仅凭残存的肌肉记忆和空间预判,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最本能的规避!
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蛇,猛地向左侧极限翻滚!动作狼狈不堪,牵动内腑的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却险之又险地让两只直插心腹的利爪贴着肋下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同时,他右腿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蝎尾针,用尽全身残存之力,由下而上,狠狠撩踢在另一只扑向他咽喉的鬣蜥相对柔软的下腹!
嘭!咔嚓!
沉闷的撞击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那只铁背鬣蜥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嚎,庞大的身躯被踹得凌空翻滚,重重砸在坑壁的虬根上,一时挣扎难起!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一只冰冷的利爪已然撕裂了他左肩的皮肉,深可见骨,鲜血瞬间喷涌!另一只张开的血盆巨口,腥臭的涎水如雨滴落,獠牙距离他脆弱的脖颈已不足三寸!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就在这绝命瞬间——
嗡!
插在泥土中的归墟·寂灭战杖,杖顶那颗沉寂的幽暗晶体骤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暗金流光!并非主动攻击,而是一道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守护意念被激发,瞬间在李飞羽头颅与脖颈前方形成了一面仅有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混沌光盾!光盾上流转着细微的葬土符文,散发出寂灭归墟的气息!
锵——!!!
铁背鬣蜥的獠牙狠狠啃噬在光盾之上,发出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光盾剧烈震荡,涟漪狂闪,边缘甚至出现细微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但那源自葬土本源的不屈守护意志,硬生生顶住了这致命撕咬!
争取到的这致命一息!
“死!” 李飞羽眼中凶光炸裂!强忍肩头撕心裂肺的剧痛,左手如电般探出,目标并非凶兽,而是身旁一根被他坠落时撞断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一端被撕裂得异常尖锐的黝黑硬木!这是此地蛮荒古木的残骸,硬度堪比精铁!
噗嗤——!!!
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榨干了混沌灵根刚刚转化出的那丝暖流!他将那尖锐如矛的硬木,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捅进了因撕咬受阻而动作微僵的那头鬣蜥**相对脆弱的左眼窝**!木矛势如破竹,贯脑而入!腥臭温热的血液混合着白浊的脑浆,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李飞羽满脸满身!
“嗷呜——!!!” 凄厉到不似生灵的惨嚎响彻林间!那鬣蜥疯狂地甩头挣扎,利爪在坑壁乱抓,碎石纷飞,但生命已如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这血腥、野蛮、一击毙命的恐怖景象,瞬间震慑了剩余的鬣蜥!尤其是那只被踹飞刚爬起的,以及抓伤李飞羽肩头的。它们幽绿的眼瞳中,贪婪被一种本能的惊惧取代,竟然后退了几步,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暂时逡巡不前。
李飞羽趁机猛地拔出染满红白之物的木矛,背靠坑壁,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左肩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身体,脱力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的眼神,却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冰冷、凶狠、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煞气,死死锁定坑沿上的凶兽!手中滴血的木矛,就是他最后的獠牙。
短暂的僵持。铁背鬣蜥贪婪地盯着坑底散发着诱人血气的“猎物”,却又忌惮那瞬间爆发、以最原始方式杀死同类的凶悍,以及那诡异骨杖散发的危险气息。几头凶兽焦躁地低吼着,开始绕着坑沿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