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靠着冰冷焦黑的巨石,无力地瘫坐在惨白的骨粉地上。头颅深深垂在胸前,凌乱沾满暗红血污和灰白骨粉的发丝,如同枯败的水草,遮住了大半张脸。胸口的位置,坚韧的道袍被某种极其锐利、似乎还带着腐蚀力量的东西撕裂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破碎的布料下,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贯穿伤!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青黑色,如同被墨汁浸透,正不断“滋滋”地冒出细微却浓稠的黑烟,散发出浓烈的、如同万年腐沼底部淤泥般的腥臭邪气!暗红的血液早已浸透了道袍下摆,在身下冰冷的骨粉上洇开一大片暗红发紫、边缘凝结着冰霜的诡异图案。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变形,死死攥着一柄只剩下半截的、剑身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断剑!剑身之上,原本应流转的护体青光已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这人似乎已陷入深度昏迷,或者已然濒死。只有胸膛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如同游丝般的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还顽强地残留着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李飞羽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活人!一个重伤濒死、明显是修士的活人!自从王家村化作焦土,师父化为玉骸,这是他在这片死寂地狱中,第一次感受到同类存在的痕迹!巨大的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希望、警惕、茫然与一丝久违的悸动——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但脚步刚动,又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猛地顿在原地!
七彩骷髅爷爷最后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在脑海中轰然回响:“莫再妄施善念于此沉溃之土…存汝自身…汝命非轻…”
王家村井口边,那些为了一口食物互相撕咬、眼中只剩下疯狂食欲的村民;荒野中,那几个将他视为“嫩肉”、枯爪几乎扼断他喉咙的幸存者……那些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冰冷的血腥味!在这片彻底沦丧、道德崩坏的绝境之地,一个重伤的修士……醒来后会是什么?是救命稻草?还是……更加致命的陷阱?他会不会为了活命,像那些人一样,将自己视为……食物?
警惕的毒藤与本能的善念在他心中疯狂撕扯、绞杀。他死死盯着那个气息奄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影,握住铁锹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混沌灵树在丹田内微微震颤,传递着本能的戒备。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人垂在身侧、沾满血污骨粉的右手,那根伤痕累累的无名指,极其轻微地、如同濒死昆虫最后的挣扎般,抽搐般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微不可闻、却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呻吟,如同受伤幼兽濒死的呜咽,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那凌乱发丝下溢出:
“呃…嗬…师…师父…毒…”
这声微弱到几乎被死寂吞噬的呻吟,却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飞羽心中那堵名为“警惕”的冰墙上!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无助、以及对某个称谓(师父?)的绝望呼唤,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像极了他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独自面对黑暗的夜晚,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声呐喊!
爷爷教导的葬道,是让亡者安息,是抚平怨戾,是重建秩序。那么生者呢?尤其是这样一个同样被这片死地折磨、身负致命邪毒、在昏迷中仍呼唤着“师父”的垂死生者?葬道,难道只葬亡魂,不渡生者于绝境?
一念及此,一股源自葬道本源的明悟与决然,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与犹豫!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邪臭与死亡尘埃的空气,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眼神中的挣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担当。他不再犹豫,将铁锹轻轻靠在巨石旁,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距离的拉近,让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伤口散发的阴寒邪气更加刺鼻,几乎令人作呕。李土狗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动作轻柔地拨开那人遮住面颊的、沾满污秽的乱发。
一张年轻、却因失血过多和剧毒侵蚀而惨白如纸、布满冷汗与污迹的脸庞显露出来。眉宇间依稀可见一丝属于修士的清朗轮廓和……一抹凝固的、未散的惊怒与不甘。他双唇干裂发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李飞羽的目光凝重地落在他胸口那恐怖的贯穿伤上。那青黑色的邪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伤口边缘的腐肉中疯狂蠕动、钻探,不断侵蚀着周围尚算完好的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每一次蠕动都带起一股更浓烈的腥臭。他不懂医术,但混沌灵树传递来的强烈排斥与警示,以及那邪气本身散发出的、仿佛能污染灵魂的堕落气息,都清晰地告诉他:这邪毒,是索命的恶鬼,是此人濒死的根源!
怎么办?他只会埋死人,念往生咒,他从未学过如何救治活人!尤其是身中如此诡异邪毒的重伤者!
就在他束手无策、心急如焚之际——
丹田气海深处,那株一直安静扎根、缓缓汲取着殇骨之隅稀薄灵机与怨戾的混沌灵树幼苗,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九片晶莹剔透的叶子上的七彩道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流转、交织,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意念,带着极度的渴望、贪婪以及一种净化万邪的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入李飞羽的识海!
这意念并非指向他自身,而是……死死锁定了修士胸口那团疯狂蠕动、散发着堕落气息的青黑色邪气!
灵树……想要吞噬那邪气?!
李飞羽瞬间愣住了,但紧接着,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混沌灵树,蕴混沌初开之生机,能滋养万物,能净化污浊,能转化能量!这令修士致命的恐怖邪毒,对灵树而言,莫非是……一种特殊的、蕴含着强大负面能量的“养料”?!灵树渴望净化它,吸收它,将其转化为自身成长的资粮?!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狂震!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收敛心神,尝试着以意念沟通丹田内躁动不安的灵树幼苗,引导它将那股渴望的吸力,精准地投向修士伤口中那团致命的青黑色邪气!
奇妙而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随着他意念的清晰引导,丹田内那株小小的灵树虚影光华大放!九片叶子如同九只指向标,同时对准了修士胸口的恐怖伤口!一股柔和却蕴含着沛然莫御、仿佛能涤荡诸天万界污秽的七彩净化神光,瞬间从李飞羽的掌心透出,并非实体,却如同无形的法则根须,精准无比地笼罩、包裹住那团剧烈蠕动的青黑色邪气!
“嘶嘶嘶——!!!”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雪之上!那青黑色邪气骤然爆发出刺耳欲聋的、仿佛万千怨魂齐声尖啸的恐怖嘶鸣!它瞬间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疯狂地翻滚、扭曲、膨胀,试图化作更浓稠的黑烟钻回修士体内更深处的经脉骨髓!邪气之中,甚至隐隐浮现出无数狰狞痛苦、挣扎哀嚎的扭曲鬼面!
然而,混沌灵树幼苗爆发出的七彩净化神光更加霸道!光芒流转,带着至高无上的净化法则之力!七彩光华所过之处,那粘稠污秽的青黑色邪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之声,冒出更加浓烈的恶臭黑烟!它被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从伤口深处连根拔起!无数细若游丝的黑色邪气被强行从腐肉、血管甚至骨骼中抽离出来!
最终,那团庞大而污秽的邪气核心,在七彩神光的禁锢下,被强行压缩、凝聚成一团粘稠欲滴、不断变幻着痛苦鬼脸的漆黑毒液!它徒劳地尖啸挣扎着,被那七彩吸力牢牢攥住,如同被钓起的恶鱼,顺着李飞羽掌心的光芒通道,被硬生生地拖拽着,沿着他的手臂经脉一路向下!
一股冰冷、阴邪、充满堕落腐蚀感的能量洪流瞬间涌入李飞羽体内!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与冰寒!但混沌灵树幼苗早已在丹田处张开无形的“根须巨网”!那团漆黑毒液刚一进入气海范围,便被无数七彩根须瞬间缠绕、包裹、拖拽入灵树根部那混沌氤氲的土壤之中!
“嗡——!”
灵树幼苗通体爆发出更加璀璨的七彩光华,整个树身都在兴奋地摇曳!那团蕴含着庞大负面能量的漆黑邪毒,如同投入熔炉的薪柴,被灵树根须疯狂地分解、炼化、吸收!树身上流转的道纹似乎更加清晰深邃,主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凝实了一分,甚至连那点墨色的葬阵印记,都似乎被这磅礴的“养料”滋养得幽光微闪!而那侵入体内的阴寒邪气,在灵树本源的净化下,瞬间化为乌有,只余一丝精纯的能量被灵树吸收。
修士胸口,那恐怖的贯穿伤处,随着邪毒被彻底剥离抽走,翻腾的黑烟瞬间消散!虽然伤口依旧狰狞可怖,深可见骨,但边缘那令人心悸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了底下苍白却属于正常血肉的颜色!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也陡然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之火,似乎……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