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海的边缘,像一张被墨绿色毒液浸透的巨网,死死扼住了天地的咽喉。
李飞羽落在离瘴气翻滚处尚有三里的枯骨滩上时,靴底刚触碰到地面,便听见“滋啦”一声轻响。那泛着白碱的沙砾下,竟渗出暗绿色的粘稠汁液,将玄铁打造的靴底蚀出细密的麻点——这玄铁靴是他从黑岩城铁匠铺特意定制的,能承受金丹修士的灵力冲击,此刻却在无声处显露出腐海的凶险。他眉头微蹙,抬眼望向那片横亘天际的毒瘴——与其说是瘴气,不如说是活着的沼泽,墨绿色的云团在半空缓缓蠕动,偶尔有粗壮的藤根从云层中垂落,如同巨兽的触须,在空气中轻轻抽打,带起的腥甜气息浓得能拧出毒液来,吸进肺里都觉得喉头发紧。
擎天城的修士说“腐海七日一涨”,今日显然恰逢涨潮。原本该是青灰色的天空被瘴气染成暗绿,连阳光都成了诡异的碧色,透过瘴气洒在地上,像无数淬毒的针,刺得人皮肤发麻。李飞羽深吸一口气,将金丹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一周,体表浮现出一层近乎透明的淡金色护罩。护罩刚一成型,便有细微的“滋滋”声响起,那是无形的毒尘正疯狂啃噬着灵力屏障,护罩表面甚至泛起了细密的泡沫,如同被强酸腐蚀的铜器。
“比想象中更烈。”他低声自语,指尖在袖中轻轻一捻,丹田内的混沌灵树突然舒展了一下枝叶。虬劲的根须在道胎周围轻轻颤动,一股极淡的灰金色气流顺着经脉涌遍全身,像一层看不见的铠甲,悄无声息地覆在护罩内侧。那些啃噬护罩的毒尘触到灰金气流,瞬间便如冰雪遇火般消融,化作丝丝缕缕的精纯能量,反哺回灵树的根系。叶片上的灰金纹路亮了亮,仿佛在发出满足的轻颤。
这便是他敢踏足此地的底气。混沌灵树本就以吞噬异种能量为生,寻常毒物于它而言,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是绝佳的养料。只是此刻的腐海毒瘴,显然已超出“寻常”的范畴——连混沌气流的吞噬都带着滞涩感,仿佛在吞咽一块裹着剧毒的铅块,每一次转化都要耗费数倍的心神。
李飞羽展开那张残破的地图,借着诡异的碧色天光辨认方位。地图上标注的“腐心藤核心区”,恰好指向瘴气最浓郁的腹地。只是此刻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全是翻滚的绿雾,那些扭曲的怪树在雾中若隐若现,枝桠伸展的姿态像无数举着毒矛的鬼影,随着瘴气流动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他将地图折好藏进怀中,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玉简——这是他临行前从百晓巷买的“腐海简易避毒符”,摊主拍着胸脯说能预警三成毒性,此刻玉简上的灵光却忽明忽暗,边缘甚至泛起了淡淡的墨绿,散发着极不稳定的波动。
踏入瘴气范围的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还能听到的风声、虫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耳膜里反复回荡,与脚下泥浆冒泡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鼓点。脚下的土地早已不是泥土,而是粘稠如脂的暗褐色泥浆,每踩下去一步,都要耗费三分力气才能拔出脚来,泥浆表面还漂浮着一层油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气味混杂着腐烂的血肉与发酵的灵草,闻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
沿途的景象愈发狰狞。半沉在泥浆里的骸骨,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一具修士的骸骨正伸手向前,指骨深深抠进另一具兽骨的眼眶,仿佛在死前还在与妖兽搏斗;一棵枯死的怪树下,堆着数十具叠在一起的白骨,骨缝里缠着干枯的墨绿色藤蔓,像是被刻意编织成了一座祭坛,藤蔓的末端还系着几枚锈蚀的储物袋,显然是死者的遗物;更远处,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身泡在毒水里,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膨胀得如同气球,偶尔有蛆虫从溃烂的伤口里钻出,刚接触到空气便化作一缕绿烟,连虫豸都无法在这毒瘴中存活。
李飞羽的目光扫过这些尸骸,瞳孔微微收缩。其中一具尸身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穗上的玉佩还在微弱地闪烁——那是灵植公会的三叶花标志。看来,这便是几日前陨落的青锋子门下弟子。尸体的脖颈处有一圈细密的勒痕,皮肉向内翻卷,泛着墨绿色,显然是被毒藤缠绕窒息而亡,死前还经历了剧烈的挣扎,双手的指骨都因过度用力而断裂,深深插进了身下的泥浆里。
“小心些。”他对自己低语,将混沌气流运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灰金色的气流在体表流转得更快,形成一层流动的光膜,将那些试图钻入毛孔的毒瘴隔绝在外。光膜与毒瘴接触的地方,不断有细小的火花迸溅,那是两种能量相互湮灭的痕迹。
深入毒沼约莫十里后,泥浆的颜色渐渐从暗褐转为墨绿,甚至开始泛着幽幽的荧光。空气中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起初像是风吹树叶,仔细听去,却更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爬动,顺着耳道钻进人的骨髓里,让人头皮发麻。李飞羽知道,这是毒瘴中的“腐心虫”在活动——一种比发丝还细的毒虫,专钻修士的七窍,一旦入体,便会顺着血脉啃噬灵力核心,直至将整个人的本源啃成空壳,最后从七窍中钻出,只留下一具干瘪的皮囊。
他不敢大意,指尖凝聚起一缕混沌真火。真火呈灰金色,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却透着一股湮灭万物的气息。李飞羽屈指一弹,真火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身三尺范围笼罩。那些无形的腐心虫撞在火屏上,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化作点点绿烟消散,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类似烧头发的焦臭味。
就在这时,左侧三丈外的一具巨大兽骨突然动了。
那是一具堪比小山的犀类妖兽骸骨,两根弯曲的巨角上还挂着残破的皮肉,像是风干的皮革,眼窝中积满了墨绿色的泥浆,在碧色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此刻,骸骨胸腔处的肋骨突然向外扩张,发出“咔哒”的脆响,一根藏在骨缝里的漆黑毒藤,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李飞羽的咽喉!
毒藤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都闪烁着墨绿的幽光,显然淬满了剧毒。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李飞羽察觉异动的瞬间,便已抵达眼前,空气中甚至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墨绿残影!
“来得好。”
李飞羽不退反进,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灰金色的混沌气流在指尖凝聚成一道微不可察的锋芒。他没有去抓毒藤的尖端——那里毒性最强,而是精准地扣向藤蔓中段最脆弱的节点——那里的倒刺相对稀疏,是他从地图上的藤蔓图案中记下的特征,也是毒手老七在图旁标注的“易断处”。
“嗤啦!”
指尖与毒藤接触的刹那,混沌气流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将毒藤斩断。断裂的藤蔓喷出墨绿色的汁液,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李飞羽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在断藤上,将其震飞出去。掌风与毒液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一片刺鼻的绿雾。
毒藤落在泥浆里,竟还在疯狂扭动,断口处迅速生出新的倒刺,尖端甚至张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器,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是在愤怒地咆哮。它在地上翻滚着,试图重新缠上李飞羽的脚踝,墨绿色的汁液在泥浆表面画出一道扭曲的轨迹。
李飞羽的眼神凝重了几分。这毒藤的活性,远超百晓巷那些修士的描述。寻常毒藤被斩断后只会枯萎,而这根藤不仅没死,反而爆发出更强的攻击性,显然是被毒灵操控的结果,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
“沙沙沙——”
仿佛是被断藤的惨嚎激怒,四面八方突然响起密集的摩擦声。李飞羽猛地抬头,只见周围的怪树、骸骨、甚至泥浆深处,都有无数根漆黑的毒藤在疯狂蠕动、伸展!它们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无数只手,带着尖锐的倒刺和粘稠的毒液,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迅速聚拢,空气中的腥臭味瞬间浓郁了十倍,几乎让人窒息!
“来得再多,也是养料。”
李飞羽低喝一声,体内的混沌灵树剧烈震颤起来。灰金色的气流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如同沸腾的潮水般向外扩张,在他周身形成一层直径丈许的气旋。气旋中,无数微型的混沌灵树虚影在飞速旋转,发出无声的咆哮,将靠近的毒瘴不断吞噬、净化。
“咻咻咻——”
第一波毒藤袭来,足有上百根,如同黑色的暴雨,铺天盖地般射向气旋。它们的攻击方式各不相同——有的直刺,带着穿金裂石的力道,试图刺破气旋;有的缠绕,如同活蛇般试图捆住气旋,限制它的转动;更有甚者,在半空中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毒刺,朝着气旋内部无差别喷射,如同一片墨绿色的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