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殿的爆炸余波尚未平息,碎裂的水晶残渣在明珠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锋芒。传功长老“三灵根(土、木、异)”的判定如同定海神针,暂时压下了殿内汹涌的暗流,却也留下了更深的疑窦。
王静川强压翻腾的气血,带着面色苍白的李飞羽快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穿过气势恢宏的主殿广场,沿着一条被灵雾笼罩的青玉小径下行,周遭景物逐渐从仙家气象过渡到人间烟火。一座被柔和光幕笼罩的繁华镇子,如同镶嵌在仙山脚下的明珠,出现在视野尽头——栖霞镇。
“此乃栖霞镇。”王静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受宗门大阵庇佑,内里多是门中弟子亲眷仆役。你初入山门,需在此暂录身份牒文,方能领取外门弟子符牌。”
踏入镇口光幕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炊烟、脂粉、灵谷饭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李飞羽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的混沌灵树幼苗却猛地一颤!它并非欢欣,而是传递出一种极其隐晦的排斥与躁动——这看似祥和的灵气中,混杂着无数被大阵过滤、沉淀下来的、极其稀薄却驳杂的阴怨残留!如同清水中混入了难以察觉的污沙,让习惯了殇骨之隅纯粹死气的灵树感到不适。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灵茶馆、糕饼铺子顾客盈门。身着细棉或绸缎的凡人往来穿梭,孩童举着糖人在青石板路上追逐嬉闹。这与丧骨之隅地狱般的景象恍如隔世。然而,当李飞羽走过时,一种无形的“洁净”与“污秽”的界限,悄然显现。
几个原本在胭脂水粉摊前叽叽喳喳的年轻妇人,瞥见他洗灵后依旧难掩沉郁土气的面容和过于沉静的眸子,下意识地用帕子掩住口鼻,交换着嫌弃的眼神,低声议论:
“瞧那身板,倒像个干粗活的…”
“眼神死气沉沉的,怪渗人的…”
“嘘…听说是王仙师从外头捡回来的…”
负责登记身份的外门执事堂,位于镇子西侧一座朴素的青瓦院落。堂中檀香袅袅,一位面容严肃、留着山羊胡的筑基期执事端坐案后。
“姓名,籍贯,入门前所操何业?” 执事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指尖蘸着灵墨,准备记录。
李飞羽站在堂下,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王静川的告诫在耳边回响(“忘掉殇骨之隅的一切!”),但爷爷李老头从小刻在他骨子里的训诫却更加强大:
“狗子,埋人也要堂堂正正!收尸工不偷不抢,靠双手让亡魂安息,不丢人!”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执事抬起的、带着不耐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在殇骨之隅的坟场念诵《安息咒》:
“弟子李飞羽。”
“籍贯,殇骨之隅。”
“入门前…是收尸工。安葬无主尸骨,入土为安,以防作祟。”
“收尸工”三个字,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嘶——!”
堂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目光瞬间从好奇变成了极致的惊骇、厌恶与恐惧!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刚从坟里爬出来的腐尸!
执事手中的灵墨笔“啪嗒”一声掉在雪白的玉版牒文上,溅开一团刺目的墨渍。他猛地抬起头,山羊胡因震惊而颤抖,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李飞羽,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说什么?!收…收尸工?!专门埋死人的那种?!”
“是。” 李飞羽迎着他惊恐的目光,坦然道,“十四岁前,已安葬九千九百九十九具尸骨。”
“九…九千多?!” 旁边一个负责磨墨的外门弟子吓得手一抖,墨锭砸在脚面上都浑然不觉,脸色煞白地连连后退,仿佛李飞羽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
“我的天!殇骨之隅!那…那不是传说中埋了亿万尸骨的极凶绝地吗?!”
“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埋了快一万个?!他身上得沾了多少尸气怨气?!”
“难怪测灵石都炸了!原来是污秽冲天,冲撞了灵宝啊!”
“这种人也配进玄真门?!不怕把晦气带进来,害了全宗上下吗?!”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执事堂内蔓延、爆发!所有弟子都下意识地远离李飞羽,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避之不及的惊恐。仿佛他站立的地方,已经化作了污秽的泥潭。
王静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万万没想到李飞羽会如此“实诚”!更没想到“收尸工”的身份会引发如此剧烈的排斥!他一步上前,厉声喝道:
“肃静!成何体统!李飞羽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身具三灵根!宗门已有定论!尔等休得胡言!”
筑基修士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嘈杂的议论声被强行压了下去,但那些弟子眼中的恐惧和鄙夷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王静川的“包庇”而带上了几分不满。
执事脸色变幻不定,看着牒文上那团刺目的墨渍,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李飞羽和面沉似水的王静川,最终咬了咬牙,极其勉强地、用一种仿佛碰触了秽物的动作,飞快地在牒文上记录下:
姓名:李飞羽
籍贯:丧骨之隅(注:原收尸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