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板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哀鸣,宛苧被保镖半拖半架着往上走,膝盖磕在台阶棱角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晨裙的裙摆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痕迹在灰扑扑的楼梯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线。
“松开吧。”柳文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保镖立刻松了手,躬身退到楼梯口,像两尊沉默的石像。宛苧失去支撑,踉跄着扑在阁楼的门板上,冰凉的木头贴着发烫的额头,才勉强没栽倒。
柳文欣踩着慢悠悠的步子上来,皮鞋跟敲在木板上,笃、笃、笃,像敲在人心上的重锤。她停在宛苧身后,视线落在那片洇开的血迹上,忽然轻笑一声:“膝盖倒是硬气,磕成这样都没哭。”
宛苧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她知道柳文欣想看什么——想看她崩溃,想看她求饶,想看她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可她偏不。
“爸说的规矩,”柳文欣俯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后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
阁楼里没有窗,只有屋顶开了个小天窗,漏下一缕惨淡的光,刚好照在宛苧攥紧的拳头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不说话?”柳文欣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血浸透的裙摆,“还是觉得,刚才在楼下跪得不够疼?”
宛苧猛地转过身,眼里的倔强像淬了火的针:“柳文欣,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文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玩味了:“想怎么样?”她抬手,用指腹擦过宛苧嘴角的血痂,“想让你知道,在这里,你的疼不疼,哭不哭,都由我说了算。”
她收回手,看了眼指尖沾染的血痕,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干净:“现在,去把你的膝盖处理干净。半小时后,我要在书房看到你。”
说完,转身就走,皮鞋声又开始笃笃地响,像在倒计时。
宛苧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忽然觉得那扇紧闭的阁楼门,像一张巨大的嘴,正一点点吞噬掉她最后一点力气。楼梯口的保镖依旧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像钉子,牢牢钉在她身上。
半小时。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那个破旧的木箱前,里面只有几块发硬的布条和一瓶快见底的碘伏。蘸着药水的布条触到伤口时,疼得她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可她不敢停。
因为她知道,柳文欣从来说一不二。宛苧心里忐忑走到文欣的书房。
宛苧站在书房门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门板是厚重的红木,透着冷硬的质感,里面隐约传来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了叩门,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进来了。”
推门的瞬间,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缓。柳文欣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文件,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抬起来,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站着做什么?”柳文欣放下钢笔,指节敲了敲桌面,“过来。”
宛苧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过去,停在书桌前半米远的地方,低着头,能看到自己微微发颤的鞋尖。她知道柳文欣找她,多半是为了昨夜她打碎古董花瓶的事——那是柳家老爷子传下来的物件,早上管家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知罪吗?”柳文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宛苧的指尖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知……知道。”
“抬起头来。”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抬头,撞进柳文欣深不见底的眼眸。她摘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指腹按了按眉心,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
柳文欣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那花瓶是老爷子给我的成年礼,你说,该怎么罚?”
宛苧的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不肯掉泪,只是咬着唇,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想怎样都好。”
柳文欣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动作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罚你……给我研墨。”
宛苧愣住了,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柳文欣已经转身回到书桌后,重新拿起文件:“愣着干什么?墨都要凉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走到砚台边,笨拙地拿起墨锭,在清水里蘸了蘸,慢慢研磨起来。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柳文欣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不过这墨汁的味道实在太冲,文欣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宛苧os:“谁来救救我,我快被熏死了。”
墨汁的酸腐味混着陈年松烟气,像把钝刀子往鼻腔里钻,宛苧捏着墨锭的手指都在发颤,研磨的力道越来越轻,恨不得把砚台直接扣进窗缝里通风。
柳文欣却像闻不到似的,笔尖在宣纸上走得稳当,一撇一捺都带着筋骨。她眼角余光瞥见宛苧皱成包子的脸,喉间几不可闻地滚过一声笑,却故意放缓了落笔速度,等着看她能憋多久。
“磨快点。”她头也不抬,笔尖顿在“之”字的最后一笔,“墨色太淡,写出来像虫爬。”
宛苧差点把墨锭怼砚台上——淡?她看这墨黑得都能反光了!可鼻子实在受不住,只好往旁边挪了挪,半个身子探出窗沿,一边猛吸新鲜空气,一边飞快地转着墨锭:“这墨是不是坏了?闻着像……像烂掉的梅子!”
柳文欣终于停了笔,抬眼时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当年我祖父用这墨写过家训,放了三十年,味道是冲了点,但不伤笔。”他顿了顿,忽然把宣纸往她面前一推,“你来写个‘忍’字。”
宛苧懵了:“我?我字丑……”
“丑也得写。”柳文欣把笔塞她手里,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就当练肺活量了。”
她捏着笔杆,手都在抖,墨汁滴滴答答往宣纸上掉。好不容易写完,那“忍”字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毛毛虫。柳文欣看了眼,忽然伸手过来,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带着她重新写:“手腕放松,沉肩……对,墨要含在笔锋里,不是泼出去。”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温度透过衣袖渗过来,比墨香更让人发慌。宛苧屏着气,倒忘了墨味冲,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和砚台的酸气搅在一起,竟也没那么难闻了。
“喏。”柳文欣松开手,指着纸上像样些的字,“记住这感觉——忍得住墨味,才握得住笔。”
宛苧看着那字,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哪是让她练字,分明是变着法儿治她的娇气。可不知怎的,再低头闻那墨汁,好像……真的没那么冲了。
柳文欣见状,低笑一声,像是满足,又像是危险的占有欲正在被点燃:“乖。等你彻底习惯了,我再教你别的——一步一步,你都会被我调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