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的画室坐落在一栋改建的老洋房里，远离闹市的喧嚣，被一片小小的梧桐树林荫道环绕。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落在斑驳的木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亚麻籽油和颜料特有的浓郁气息。

这里与“金豹□□”的乌烟瘴气、棚户区的潮湿逼仄，仿佛是存在于两个平行宇宙。

蓝玫站在画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了那扇厚重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她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领口和袖口已经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她甚至偷偷用了点红姐的劣质口红，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病态。

“请进。”周明轩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巨大的空间映入眼帘。到处是堆放的画框、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颜料罐和散落的画笔。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立着几个画架，阳光正好，将那里照得透亮。周明轩就站在光影里，穿着沾满颜料的旧工作服，正低头调色。

看到蓝玫，他放下调色板，露出一个浅笑：“很准时。”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件过于朴素甚至寒酸的连衣裙让他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自然，没有流露出任何让蓝玫难堪的情绪。

“这里…有点乱。”他示意她进来，“随便坐。”

蓝玫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她的目光被墙上和靠放在各处的画作吸引。大多是风景和抽象的色彩实验，笔触大胆，用色强烈，与他本人的温润气质截然不同，充满了内在的激情和力量。

“喝点什么？”周明轩走到一旁的小水槽边洗手。

“不用了，谢谢。”蓝玫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有些微弱。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像一件被误放入珍宝阁的赝品。

周明轩擦干手，走过来，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艺术家审视模特的专业态度：“别紧张。今天我们先随便聊聊，找找感觉。你可以随意走动，看看画，或者就在窗边坐一会儿。”

他递给她一本厚厚的画册：“这是我以前的一些作品和收集的素材，或许能帮你放松点。”

蓝玫接过沉重的画册，走到窗边的旧沙发上坐下。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她翻开画册，里面是各种素描、油画印刷品，还有许多异国风景的照片。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却绚丽多彩的世界。

她看得有些入神，暂时忘记了紧张和周明轩的存在。

周明轩没有打扰她，而是拿起素描本和炭笔，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开始快速勾勒。他的目光时而落在画册上，时而落在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以及那双专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渴慕的眼睛上。

铅笔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过了许久，蓝玫才从画册中抬起头，正好对上周明轩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合上素描本：“感觉怎么样？”

“很…好看。”蓝玫有些词穷，只能重复着苍白的赞美，“我从来没看过这些。”

“喜欢吗？”他问。

蓝玫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有些看不懂。但觉得…很自由。”她看着那些奔放的笔触和浓烈的色彩，喃喃道。

周明轩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欣赏。“自由”，这个词从一个看似拘谨的少女口中说出，用来评价他的画，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艺术本就是追求自由表达的一种方式。”他温和地解释，“你呢？蓝玫，抛开生存的压力，你喜欢什么？或者…梦想过什么？”他试图更深入地了解她，不仅是作为模特，更是作为一个人。

梦想？

蓝玫愣住了。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她的生活里只有生存，只有如何弄到下一顿饭、下一剂药的算计。梦想早已和阿杰一起，被埋葬在冰冷的泥土里。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真实的情绪。再抬眼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符合她年龄的、对遥远美好的向往——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最能激发保护欲和好感的神态。

“小时候…想过学画画。”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遗憾，“但只是想想。能安稳地生活，让我妈妈好起来，我就很满足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现实的苦难，塑造一个坚强又可怜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