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召开当日。
天还未亮,阮绵绵就已经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最后那粒清心丹的效果早已过去,此刻她只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脚冰凉,胃部一阵阵发紧。
卯时三刻,院门外准时传来了周凛压低的声音:“仙子,时辰将至,属下在此等候。”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她穿上那身谢无歧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用料极为考究的黑色劲装,衣摆和袖口用银线绣着低调的云纹,行动间隐约有流光闪烁,确实比她原来那身普通黑衣多了十分的气势。
她拿起那顶帷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戴上了。这层薄纱是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推开院门,周凛果然恭敬地垂手立在门外。今日他也换上了一身更显精神的护卫服,见到阮绵绵,他抱拳行礼,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仙子,请随属下来。”
阮绵绵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通往密道的入口。
密道内光线昏暗,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只有两人轻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阮绵绵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周凛往前走。之前熟记于心的那些“高冷眼神”、“蔑视气场”要诀,此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紧张。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向上的石阶。周凛停下脚步,低声道:“仙子,从此上去便是惊鸿阁内间。外层有纱幔垂落,您可透过缝隙观察外面,但外面绝难看清阁内。庄主吩咐,您只需在此安坐,待到吉时,听到外面三声钟响,便可现身至外阁,露一面即可。届时庄主会发言,您无需做任何事。”
阮绵绵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
周凛侧身让开通道,指了指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机关:“从此处推开即可。属下需去外围警戒,不便久留。预祝仙子……一切顺利。”他说完,再次行礼,然后迅速转身退入密道深处。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阮绵绵站在石阶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个机关。
“咔”一声轻响,头顶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柔和的光线从上面洒落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入口处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更像是一个储物间,里面只放着一张椅子和一个小几。另一侧则是一道珠帘,珠帘外似乎才是真正的“惊鸿阁”。她能透过珠帘的缝隙,隐约看到外面是一个开阔的平台,平台边缘有轻纱随风飘动,而更远处,则传来如同海潮般汹涌澎湃的……人声!
那是由成千上万人发出的交谈声、笑闹声、议论声汇聚而成的巨大声浪,即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和纱幔,也依然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阮绵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刚鼓起的那么一点点勇气瞬间消散殆尽。她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
「好多人……真的有好多人……」
「不行……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她下意识地就想转身跳回密道里,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就在这时,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
谢无歧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惊鸿阁内。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玄色镶银边庄主袍服,更显身姿挺拔,气度雍容。他看到阮绵绵那副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的模样,似乎并不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头上的帷帽停留了一瞬,微微蹙了下眉,但语气依旧温和:“时辰快到了。姑娘还好吗?”
阮绵绵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手指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谢无歧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必害怕。只需按我之前说的做,走出去,站定,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片刻即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帷帽上,沉吟道:“不过……这帷帽,在今日这场合,或许略显……随意了些。台下皆是武林豪杰,眼力毒辣,若一直以纱覆面,恐引人过多探究,反而不好。”
阮绵绵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他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把帽子摘了?!绝对不行!」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护住了帷帽,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谢无歧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忽然笑了笑,语气一转:“也罢。是谢某考虑不周。姑娘既不习惯,那便不摘。”
他话音未落,却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物件,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的半脸面具。
材质似银非银,似玉非玉,触手冰凉。面具只遮住鼻梁以上的部分,造型简洁流畅,边缘勾勒着暗色的云纹,眼角处微微上扬,透出一股神秘而冷冽的气息。
“此物名为‘寒烟’,乃冰蚕丝与异铁所铸,轻薄透气,却可阻隔视线探查。”谢无歧将面具递给她,“戴上面具,既全了姑娘不愿真容尽露之意,于今日场合,却也显得更加正式和……合乎‘高人’身份。姑娘以为如何?”
阮绵绵怔怔地看着那个面具。
它比帷帽更小巧,更轻便,不会妨碍视线,更重要的是……它只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脸依旧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不会像帷帽那样有时会觉得闷堵。而且,就像谢无歧说的,戴面具的江湖高人,似乎……比戴帷帽的更常见,也更显得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