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图书馆比平日安静许多，晨光透过东侧的高窗，在磨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菱形光斑。温叙白提前十二分钟到达，这是他经过精确计算的时间——足够在借阅处归还上周的参考书，再去三楼自然科学区取一本新到的《天体物理导论》，最后在八点五十分准时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

然而今天，这个精确的节奏被打破了。

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林听野趴在桌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里，一件灰色的连帽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温叙白停下脚步，站在两排书架之间的阴影里，犹豫着是否要转身离开。他注意到林听野的呼吸比平时沉重，肩膀随着每次呼吸微微起伏。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边散落着三四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笔迹比平时潦草许多。

温叙白轻轻放下书包，在相邻的座位坐下，尽量不发出声响。他取出笔记本，翻开到新的一页，将自动铅笔放在预先画好的直线上。但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林听野的信息素比平时浓郁得多，海盐的气息不再清新，而是带着某种沉闷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

九点十七分，林听野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碰掉了桌角的橡皮。温叙白看着那块白色的橡皮滚到自己手边，停顿片刻，还是伸手捡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听野抬起头。他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深邃，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几缕卷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

“抱歉。”林听野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是不是占了你的位置？”

温叙白摇摇头，将橡皮轻轻推回桌子的中线：“这里没有固定归属。”

林听野试图微笑，但那个笑容显得疲惫而勉强。他伸手去拿水杯，手指有些发抖，差点碰翻杯子。温叙白注意到他的阻隔贴边缘微微卷起，显然是已经佩戴超过十个小时了。

“你需要新的阻隔贴。”温叙白轻声说，从笔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两片独立包装的Alpha用阻隔贴，“这个是高透气型的。”

林听野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感激。他接过阻隔贴，手指无意间擦过温叙白的掌心，温度高得异常。

“谢谢。”林听野站起身，“我很快回来。”

温叙白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比平时慢了些，肩膀微微绷紧。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依然浓重，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十分钟后，林听野回来了。他换了新的阻隔贴，头发有些湿，像是用冷水洗了脸。信息素的味道淡了许多，但那种深层的躁动感依然存在。

“易感期？”温叙白轻声问，眼睛仍然看着自己的书本，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平稳的直线。

林听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提前了几天。”

两人都没再说话。温叙白继续演算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题目，林听野则慢慢整理散落的草稿纸。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远处管理员推车的轻微声响。

十点过五分，温叙白解决完第三道难题，注意到林听野已经盯着同一页书看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杂乱无章。

温叙白从书包侧袋取出保温杯，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薄荷茶，推过桌面中线：“可以帮助镇静。”

林听野看着那杯茶，眼神复杂：“你为什么......”

“Omega的易感期研究是生理卫生课的必修内容。”温叙白的语气平静如常，“Alpha的症状与应对措施在教材第136页有详细说明。”

林听野轻轻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不愧是学霸。”

他接过杯子，小心地啜饮一口。温叙白注意到他手指的颤抖减轻了些。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沉默中流逝。温叙白专注于自己的学习，林听野则似乎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笔尖在纸面上移动的节奏逐渐变得稳定而有规律。

十一点二十分，温叙白合上参考书，开始整理文具。这是他通常离开图书馆的时间。

林听野抬起头：“要走了？”

“嗯。”温叙白将最后一只笔放入笔袋，拉链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他站起身时，林听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推过桌面：“这个给你。”

温叙白打开盒子，里面是六颗手工柠檬糖，每一颗都独立包装，糖纸上印着细小的星星图案。

“我自己做的。”林听野的声音很轻，“糖度降低了30%，加了少量蜂蜜。不会太甜。”

温叙白拿起一颗糖果，透过包装纸能闻到淡淡的柠檬清香。他注意到盒盖内侧有一行极小的手写字：“致谢——给最耐心的邻居。”

“谢谢。”温叙白将糖盒小心地放入书包夹层，“周一还你盒子。”

林听野点点头，眼神中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些：“周一见。”

温叙白走出图书馆时，阳光正好移到了大厅中央。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能看到林听野已经重新埋首于书本中，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回家的路上，温叙白剥开一颗柠檬糖放入口中。酸甜度恰到好处，蜂蜜的温润中和了柠檬的锐利，留下持久的回甘。他注意到糖心处有一缕极细的海盐焦糖，与柠檬的清新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周一早晨，温叙白提前五分钟到达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正好洒在桌面上。他放下书包，取出洗净的糖盒，放在桌子中线的右侧。

八点五十分，林听野准时出现。他的气色好了许多，眼睛恢复了往常的明亮，信息素也回到了那种清新平和的状态。

“早。”他在温叙白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糖盒上，嘴角微微上扬。

“早。”温叙白推过去一个小纸袋，“回礼。洋甘菊茶包，有助于平衡情绪。”

林听野接过纸袋，指尖无意间擦过温叙白的手腕，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谢谢。”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今天能请教一下这道电磁题吗？”

温叙白点点头，接过林听野递来的习题本。两人的手指在纸页上方短暂相遇，又自然地分开。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鸟儿开始歌唱。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个相邻的影子投在桌面上，距离悄然缩短了一厘米，却又保持在恰到好处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