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里近来志得意满,他自认是个老派的书生,因而他有了钱,便要红袖添香。舞女吵闹流汗太多,伶人精明心眼太多,因而他要去老派的书场,做老派的长三。
为了同申家打擂台,他早抛弃了那小小家宅,只窝在各家书寓里,也跟长三们一样,过着个日夜颠倒的日子。如今能将这高高在上的富贵家族狠狠踩在脚下,《怡情画报》销量力压《新海报》,让他陶陶然不知归路。
前一夜刚刚交了稿,叫他今日睡得好不香甜,隐约间身旁的黄月仙已起身洗漱,轻轻飘来丝丝缕缕脂粉香,让他睡得更安稳。
嘣!
突然惊天巨雷一般劈下,雕花门轰然倒塌,张万里浑身一抖,跳坐起来怒道:
“做什么!”
黄月仙吓得愣住了,直到看清来人,才花容失色,尖叫起来喊娘。
张万里一边大骂一边摸索眼镜,待他视线终于清明了,四个人影落在镜片上,他第一眼就见到了近来笔下第一主人公——曲意。紧接着面皮一抖,曲意身旁的吴八别、申氏兄弟与恶鬼无异!求生的本能刺激出了他那滚圆的躯体的爆发力,他连滚带爬窜向窗台即要跳窗,申明简一手提他后领轻松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住他小腿碾了碾,拳拳到肉去揍,张万里杀猪一般嚎叫起来,求饶与怒骂不绝于耳:
“饶命!饶命!吴八别,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是不是你!哎呦!老爷饶命啊……”
待到张万里鼻青脸肿,嘴歪眼斜,匍匐在地上如死猪哼哼,申明简方踹他一脚,站起身来。
黄月仙黄三姑一干人等早溜得无影无踪,楼上安安静静,成了个天然的审讯室。
申明简向曲意招招手:
“不是看报纸气得牙痒痒,喏,人给你找出来了。”
曲意皱着眉,蹲下去,细看张万里,只见一张窝囊脸,不堪入目:
“都是你写的?”
张万里不敢吭声,申明简冲着他心窝里又是一脚,他大叫一声,哆哆嗦嗦道:
“是,是。”
曲意继续问: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污蔑我?”
“我…小人,小人见少爷长得,长得,呃”
申明简踹向他腿肚子:
“污言秽语。”
张万里唉唉求饶:
“小人只为了多卖几张报纸,哎呦,饶命啊,贵人,老爷,饶命!师弟,好师弟,你帮师兄说句话啊!”
吴八别叹道:
“师兄,你几斤几两你我心知肚明,你那报社销量剧增,岂是凭你能经营出来的,谁给你印刷,你受谁指使,何苦再隐瞒呢?”
“师弟,他们抓了贤儿,贵人,贵人,曲少爷,不然给小人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您啊!”
申雪臣问道:
“贤儿是谁?”
吴八别道:“贤儿是我这师兄的独子,年方四岁,唉,师兄,那你也不能写那些东西!”
张万里哼哼:
“我,我岂不知此举乃捋虎须,可他们抓了贤儿,只叫我用画报的名头写几篇文章,我怎敢不从。我的贤儿如今生死未卜,我要救他,老爷,贵人,可怜可怜我罢!我是有苦衷的!”
吴八别轻飘飘拆穿他:
“你拿着贤儿换来的钱花天酒地,现在做出慈父的样子给谁看?”
曲意见此人唯唯诺诺,装腔作势,道:
“谁抓了你儿子?”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申明简扼住他脖颈,直叫他脸庞涨得紫红,眼球涨出,他依旧断断续续,只道当真不认识。
曲意拉了拉申明简胳膊,申明简这才松开他。张万里气喘匀了,也被打怕了,道:
“不敢欺瞒老爷,他们都蒙着脸,我当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