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不是两个水杯的水倒在一起,混合均匀。是两个星系在引力作用下缓慢靠近、环绕,在混沌中寻找新的平衡。
林深站在——或者说,她的意识站在——记忆之树的中心。沈清欢站在她对面,两人之间隔着无法用距离衡量的空间,那是两个完整意识之间的天然边界。
“会疼吗?”林深问。她想起秦淑珍被机器轧断手指的瞬间,那种身体被撕裂的痛;想起叶玉梅推开她们独自面对清道夫时,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
沈清欢摇头,又点头:“不是身体的疼。是存在本身的重新定义。你会暂时失去‘我是谁’的确定性,你会同时是林深,也是沈清欢,也是所有流经你的记忆。你会成为……复数。”
“我会消失吗?”
“那个只作为林深的‘单一性’会暂时消失。但就像溪流汇入江河,水滴没有消失,它成为了更大存在的一部分。”沈清欢伸出手,不是实体的手,是意识延伸的光触,“你准备好了吗?”
林深看向四周。记忆之树的枝叶间,无数光点在闪烁:秦淑珍的淡金,叶玉梅的银白,白露的深红,周晓梅的幽蓝,还有无数她不认识但感觉熟悉的光点——那些是她已经收集或正在共鸣的女性记忆。
她又看向下方,穿过记忆空间的层层维度,看见倒悬屋的阁楼,看见林婉的投影正维持着空间稳定,看见红姐和李晓梅在楼下抵抗守墓人的进攻,枪声和记忆武器的嗡鸣隐约传来。
最后,她看向沈清欢。
“我一直在想,”林深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选择。”
“我不是你,”沈清欢微笑,“我做出过我的选择:在绝境中创造你,把未来赌在一个不完整的容器上。现在轮到你了,林深。不是重复我的选择,是做出你自己的。”
林深呼吸,虽然意识体不需要呼吸。她伸出手,与沈清欢的光触相触。
瞬间,边界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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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悬屋外,战斗进入白热化。
守墓人指挥官已经意识到常规武器无效,他调来了“记忆抹除炮”——一种实验性武器,能将高浓度的记忆辐射聚焦成束,直接抹除目标区域的“存在概念”。不是杀死,是让目标从物理现实和集体记忆中同时被擦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充能需要三分钟!”技术员报告。
“对准建筑核心,最高功率,”指挥官盯着那栋正在从虚实之间完全实体化的古董店,“我倒要看看,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它还能不能‘存在’。”
红姐和李晓梅已经退到店内。门外的守墓人不敢贸然进入——倒悬屋内部的空间规则已经扭曲,几个先冲进去的队员直接消失在旋梯的阴影里,连惨叫都没发出。
“他们要用重武器了,”李晓梅看着扫描仪上的能量读数,“是……抹除级武器。”
红姐抬头看向阁楼方向。旋梯在发光,光芒从阁楼门缝里倾泻而下,像一道光的瀑布。她能感觉到林深的存在——不,是复数存在的共振。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很多个林深在同一个空间里同时低语。
“我们需要争取三分钟,”她说。
“怎么争取?外面至少有五十个人。”
红姐看向典当柜台后面。那里挂着一面老式黄铜镜,镜面此刻映出的不是她们的倒影,而是一幅流动的画面:林婉、陈薇、苏芮和小雨,在一个类似安全屋的地方,围坐在一起,手牵着手,闭着眼睛。
她们也在参与。
通过倒悬屋的核心网络,所有与林深有情感连接的女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撑这场融合。
红姐明白了。她放下武器,走到柜台前,把手按在账本上——那本摊开的、记录着无数记忆典当交易的账本。
“你在做什么?”李晓梅问。
“典当,”红姐说,“典当我最珍贵的记忆,换取倒悬屋的防御能量。”
“你会忘记——”
“如果倒悬屋被抹除,所有记忆都会消失。不如用我的记忆,保护所有人的记忆。”红姐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第一次遇见林婉,在那个雨夜,她浑身是伤地敲响诊所的门。
第一次抱小时候的林深,孩子很轻,眼睛很大,不哭不闹,只是看着她。
和叶玉梅并肩作战,那个总是冷静的法官在生死关头推开了她。
还有那些已经不在的同伴,那些死在记忆银行清道夫手下的女人……
记忆化作光流,从她身体里流出,注入账本。账本上的字迹开始发光,那些已经完成的典当记录——那些被存储在这里的女性记忆——开始回应。
柜台后面的货架上,那些半透明的商品一个个变得清晰:一个褪色的发卡,一枚生锈的顶针,一本写满批注的书,一把断了齿的梳子……每一件物品都曾是一个女人的记忆载体,现在,它们开始共鸣。
倒悬屋的墙壁上,那些隐藏的秘术符文亮度激增。建筑周围的光晕从柔和的金色变成炽烈的白金,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屏障。
外面,记忆抹除炮充能完毕。
“发射!”
白色的光束击中屏障。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缺失感”——光束所过之处,现实本身被擦除,留下纯粹的虚无。但虚无撞击在屏障上,被阻挡、偏折、消散。
屏障在颤动,但坚持住了。
“继续充能!”指挥官怒吼,“加大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