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渊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体格比中原男人还要高大,你也是关外来的?”
“不知道。”刀冉看着卫少渊,这人救了先生,在刀冉看来,就相当于是“自己人”了。
“从记事起,我就是个做粗活女奴,三年前,先生说我体格不凡,便把我买下,还给我找了个师父,教了我两年功夫。后来,先生安排我进北镇抚司,做个末流校尉。先生倒是没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只交代我,如果哪天他进了诏狱,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他。我是他最后的底牌。”刀冉耸了耸肩。
卫少渊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刀冉只是沈筠的棋子,不是沈筠的其他什么人。
卫少渊放下车帘,静静地看着依旧还在昏睡的沈筠。
这是我的猎物。
卫少渊心想,曾经,沈筠是他在草原上抓来的猎物。现在,沈筠是他失而复得的猎物。他不会再让自己的猎物从手心里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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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晚上迷迷糊糊的才醒。
他先是察觉自己应是被置于热汤中沐浴,给他净身的人力气应该很大,拎着他如同在拎只幼猫。对方手很粗糙,刮在他的身体上时,他总有种轻微的刺痛。
然后他赤/身/裸/体的睁开眼,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沈筠戒备心起,他本能地向后退,然后撞上了木制的浴桶壁上。浴桶壁有些凉,惊的他浑身战栗,但也让他清醒不少。
沈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
对方体格高大,但不是锦衣卫那边的。再加上其长相应有草原人的血脉,但又更像汉人。汉人和草原人混血?这是哪方的人?师父应该不认得关外的人,那会是谁?杨昌平?还是谁?他们把自己抓来干嘛?
汉人重视衣冠礼节,沈筠被脱光了衣服,便觉得自己的才思也随着那身青衫一起消散,竟是没猜出眼前人是谁。
“沈筠,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卫少渊低头,轻轻一搂,便轻而易举地把沈筠从浴桶中抱出。
卫少渊一身玄黑衣袍被打湿,但他丝毫不在意,他只单手抱起沈筠,然后用另一只手掐着沈筠的下巴,使对方不得不正视自己。
“沈筠,我找了你整整六年,我在草原上找,我在大海上找,我去到了阴冷似寒潭的北海,也去过昔日匈奴单于庭的龙城,但我没想到你躲京城来了。”
沈筠原本都要气炸了,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你是……”沈筠模糊地有些印象,约莫是在关外的时光——这段岁月实在是过于茹毛饮血、礼乐崩坏,他有心遗忘这些,以及这些年在京城实在是劳心伤神,他真的有些想不起来。
“你是真把我忘了啊!”
卫少渊冷笑一声,单手抱起沈筠往床榻过去。
“没关系,我给你点提示。‘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想起来了吗?”
沈筠不说话。
卫少渊把他放在床榻上,然后弯下腰,如同一只狼狗那般蹲下,他继续说——
“在桑格的王帐里,你教我念诗经;在关外的草原上,你教我骑马;在冀北流民的农舍里,你教我兵法。
沈筠,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呢?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了汉人,才这般悉心温和地教导。还是说,你一开始便是奔着覆灭桑格和‘狼卫’而来?你生的比草原上任何人都要美,桑格舍不得杀你祭旗。你只身入敌营,短短几句话把我哄得像你的狗一样,我听了你的话,训着狼群咬死了桑格。
你的目的达成了,你就走了。
沈筠,你骑马离开的时候,我在后面追你,我喊你的名字,我求你带我走,可你一次也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说到这里,卫少渊停下,他拿着沈筠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抚。
六年的岁月,并没有带给沈筠什么变化,二十三岁的沈筠依旧十分年轻,模样如同水墨泼画,眉黑肤白,神色淡然。
窗外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枢,错落有致地洒在沈筠的面容上。
沈筠肩头单薄,身形消瘦,他坐在月光下,如同一尊极为美丽的白玉雕像。
“小狼。”沈筠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以证明自己还记得他:“卫少渊。”
卫少渊的泪水骤然大滴大滴落下。
“你不许再逃走了。”卫少渊用沈筠的手用力抹开自己的泪,他伏在沈筠的膝盖上,乖的如同一条狗。
“沈筠,你不许再丢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