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也不想再说话了。
卫少渊也不敢让沈筠说点什么,他躲在马车角落里,尽量缩小自身的存在。
马车内沉寂好几息。
最后,还是沈筠先开口:“罢了,不是你的错。我当年应该带你回来,六年汉礼滋养,你也不会这般。是百年前冀州霍乱的错,是我爷爷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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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权夺势,本就是要流血。”
杨昌平还在大理寺,夜已深,杨世聪审完了人,拿着状纸来找自己爹。
“爹,你在说什么啊?”杨世聪开口问道。
杨昌平看了杨世聪手中的状纸,然后丢在一边:“别审了,把周宜之也放了。给我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进宫,我去跟皇帝说。”
“那沈筠……”
“你别提沈筠,世聪,你玩不过这崽子。”杨昌平叹了口气,说起其他:“沈筠想跟他爷爷一样,不流半滴百姓血,就能移权夺位。”
杨世聪没听明白:“爹,您在说什么?沈筠那崽子跟您说什么了?”
“二十年前,京中百姓没流血,是因为沈成江一家两代人替百姓把血流完了,先帝平稳地接了个好摊子。咱们杨家没有沈筠这样的孙子,我也不做沈成江,我是不会拿刀砍了自己的脖子、砍自己儿子的脖子,我的刀只砍夺我饭碗的人!”
大雨再次倾盆如下,这下京城彻底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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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和帝新上任,虽说还未去承昭山祭拜列祖列宗,但他已自觉做了皇帝,就得有个勤勉的模子,因此,现在夜已深,他也十分勤勉地在上书房看奏本。
何锦何公公是权和帝刚刚提拔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何锦八岁进宫,在司礼监当了二十来年的职,对朝中一应官员党派十分熟悉,权和帝怕此人诓骗自己,还特意提了沈筠跟他讲过的局势,这太监讲的居然和沈筠差不多。
这让权和帝觉得自己又有了主心骨。
“陛下,刘初静刘天官死了。”何锦轻轻爆出了个消息。
“刘天官?朕记得他还很年轻。”权和帝想了想,心中一阵悚然:“难道是有人暗害的他?”
何锦:“……”
“刘天官之死,不在于谁杀了他,而是在于他死之后的事。”何锦缓缓开口:“大理寺卿杨世聪将刘天官暴毙一事压下,并顺着带走城南民居七十二名平头百姓。”
权和帝惊诧:“刘天官是暴毙的?杨世聪带走刘天官以及围观百姓,他要把这件事压下?也是了,刘天官也是杨党,若是暴毙,有心之人必然会顺着这线索查下去,杨世聪此举倒也正常。”
“不。”何锦继续道:“城南民居是宋海潮宋都堂所住之地。”
权和帝道:“朕知道这个,宋都堂是清官。”
“……”
何锦更加直接了:“宋都堂今天上午闹到大理寺,要求杨世聪放了那些平头百姓。但意外出现了,大理寺的差役们和围观民众闹了起来,杨世聪的刀杀了一个老乞丐。”
权和帝一阵悚然:“杨党他们真是反了天了!”
“但场面很快被控制住了。”何锦循循善诱:“陛下,您不觉得,这像是有人在做局吗?让杨党和清流闹了起来,最终伤害了无辜百姓。”
权和帝这次被点拨到位,他立刻问:“谁控制住了局面?”
“贼子沈筠。”何锦轻轻开口。
权和帝头皮发麻,他喃喃自语:“他还是不肯放过朕……”
“陛下,寡不敌众。”何锦继而悄悄开口:“顾阁老为官清廉,您需要拉拢一些真正能为您效力的臣子了。”
“谁?”
这时,另有一名小太监穿过上书房的门槛,急匆匆滑跪下来汇报:“陛下,杨阁老求见,他要汇报刘天官的事情。”
关于刘初静的事,权和帝还在振荡中,听到杨昌平要来,立刻泛起了嘀咕,他下意识看向何锦。
何锦轻轻点头:“陛下,这是第一个向您诉明此事的臣子,您应该见上一见。”
“让杨阁老进来。”权和帝道。
不一会儿,年过七十、浑身绯红官袍被雨水打湿的杨昌平被太监引着进门。
“陛下,臣有罪,臣该死。”杨昌平跪下来磕头,他没戴乌纱帽,满头白发使得他看上去不过是个耳顺之年的可怜老头。
不知怎的,权和帝就觉得,杨阁老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过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他老了,很快也会死……
“快快请起,杨阁老,夜深露重的,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权和帝先做出一派仁君做派。
杨昌平慢吞吞地开口,像个迟钝的老翁:“刘初静街头暴毙,我儿世聪恐其闹的京中人心惶惶,夜不敢寐,竟抓了围观百姓,妄图压下此事,□□京城安宁。臣有罪!”
权和帝心中一惊,原来杨世聪是害怕此事扩散闹大,影响京中治安,这才抓了围观百姓。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杨阁老却还深夜冒雨进宫,将其中缘由细细交付于自己,还主动承担了错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