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煊牵着顾凛的手，引着他走向那扇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顾凛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秦煊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力道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骨的形状和皮肤下温热的血流，这触感陌生又熟悉，让他心跳失序，头脑都有些昏沉。

越靠近阳台，夜风带来的凉意就越发明显，同时也吹散了些许工作室里沉闷的烟味和凝重的气氛。顾凛低垂着眼，视线落在两人步伐交错、几乎同步的脚上，秦煊给他穿好的帆布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就在秦煊率先踏上阳台那略高于室内的门槛，并侧身准备让他也上来时，心神不宁、一直低着头紧张跟随的顾凛，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短暂的停顿。

砰地一下，不算重，但足够清晰的一声闷响。

顾凛光洁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秦煊骤然停住的、宽阔而坚实的后背上。

啊呀……顾凛吃痛，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点懵懂的痛楚和更多的慌乱。他猛地抬起头，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撞的额头，眼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又微微泛起了生理性的湿润，眼神像是迷路的小鹿，湿漉漉、迷糊糊地看向转过身来的秦煊。

这一撞，也让秦煊愣了一下。他转过身，就看到顾凛捂着额头，眼睛水汪汪、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懵然样子。那副平日里冷硬外壳碎裂后露出的、罕见的迷糊和笨拙，像一根轻柔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在了秦煊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疼与极度愉悦的情绪涌上心头，秦煊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他眼里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被逗笑的神采，但那笑意很快被更深的温柔取代。他没有出言调侃，而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不是去查看他被撞的额头，而是温热的手掌直接覆上了顾凛捂着脸的那只手的手背，然后轻轻拉开。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顾凛的手被拉开，露出了微微发红的额头。秦煊的指尖代替了他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小心地、在那片微红的皮肤上轻轻揉了揉，仿佛要揉散那点痛楚，也揉散他所有的不安。

走路也不看着点？”秦煊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笑意，却没有半分责怪，只有满满的宠溺，撞疼了？

顾凛被他这亲昵至极的动作和语气弄得更加无措，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那过于温柔的触碰，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秦煊的指尖在他额间流连，感受着那细微的、却足以点燃全身血液的触感。

就在这时，阳台角落里一盏老旧壁灯散发出的昏黄光线，恰好斜斜地照射过来，将相拥（虽未完全相拥，但距离极近）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温暖的光晕之中。

光线像是舞台的追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

秦煊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凛。灯光下，顾凛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泛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微微张开的、带着些许茫然和无措的唇，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褪去了所有冰冷和防备，只剩下最原始、最动人的脆弱与真实。

而顾凛仰着头，也清晰地看到了秦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深情与炽热。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却又本能地被吸引的复杂情绪，像深邃的漩涡，要将他整个吸进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周围的喧嚣、夜风的微凉、远处城市模糊的噪音……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秦煊看着这样的顾凛，看着他那双终于不再逃避、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心底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要破闸而出。他被一种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头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向顾凛靠近。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顾凛的唇，那微微开启的弧度，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顾凛清晰地看到了秦煊的靠近，看到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意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血液呼啸着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数清秦煊低垂的睫毛。

他应该推开他的。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用冰冷和拒绝筑起高墙。

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无法动弹。然而，在那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紧张和悸动之下，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如同细微的冰刺，悄然探出头来。

在秦煊的唇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顾凛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向后缩了一下。那是一个下意识的、源于内心深处对亲密接触的某种恐惧和不确定的退缩动作。

虽然幅度很小，但秦煊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动作瞬间停滞，悬在距离顾凛唇瓣只有毫厘之遥的地方。

顾凛……在害怕？

这个认知像一盆微凉的冷水，瞬间浇熄了秦煊心头那簇燃烧正旺的火焰。汹涌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去，理智重新回笼。

是了。他怎么能这么心急？顾凛才刚刚在他面前卸下心防，情绪经历了那样的大起大落，自己怎么能如此唐突？他或许……还没有准备好。

一股混合着失落、自责和更深切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秦煊眼底翻涌的炽热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隐忍和克制的温柔。他不能吓到他。

他深深地看了顾凛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然后，他准备撤回那只依旧轻抚着顾凛脸颊的手，也拉开这过于暧昧、让对方感到不适的距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离开顾凛脸颊皮肤的那一刹那——

一只微凉而带着细微颤抖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欲要撤离的手腕！

秦煊浑身一震，动作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凛。

顾凛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连顾凛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勇气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秦煊刚才那毫不犹豫的拥抱，或许是他蹲下身为他穿鞋的温柔，或许是他此刻眼中那清晰可见的、因自己的退缩而闪过的黯然……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秦煊就这样退开。

他不想再重复之前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