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今晚爸妈都还没回来，屋子里很安静。黎薇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她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打开，有新的联系人，是谢景栖，黎薇同意了，手机屏幕显示：

验证通过，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黎薇没有和谢景栖聊天，而是给林满满发信息，明天周末，让林满满陪自己去挑礼物。然后放下手机，赶快洗漱，难得有一个安静的夜晚，她想要早点睡。

第二天黎薇起了个大早，因为那时候爸爸还没醒。

但是妈妈正在厨房打扫卫生，她正站在厨房柜台前，苍白的指节抵着抹布，反复擦拭着墙砖。她的背脊弯着，几缕头发贴在额前。

洗洁精的柠檬香精味在空气里发酵。黎薇看见母亲的手腕在发抖——那支镶着水钻的发卡还别在她散乱的鬓角，是去年生日时黎薇送给她的。如今水钻脱落了两颗，剩下三颗在晨光里折射出细小的光斑，像悬在蛛网上的露珠。

“妈"

抹布突然僵住。母亲抬头时，她的瞳孔微微扩散，目光穿过黎薇的肩膀，落在虚掩的卧室门上——那里隐约传来父亲的鼾声。

“怎么起那么早？"母亲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好不容易周末，不多睡会儿？”

“我今天约了同学出去买东西。”

“也好，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妈妈——我比赛得了第一名。”黎薇一直看着她，眼眶红红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很棒！”妈妈别过脸去，她不敢看到黎薇的眼睛。

“妈妈，你——累吗？如果你要是累的话，就离开这里吧，我不怪你。”黎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只知道——妈妈很不容易，她很累！

“妈妈也想过，但是妈妈——舍不得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黎薇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她收拾好就匆忙出门了。

黎母从厨房窗户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双手撑在柜台上，眼泪一颗又一颗大往下掉。她也无数次想过离婚，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工作本来就累，时不时还要面对黎薇父亲的疯癫。但是——她走了，黎薇怎么办？这个家又怎么办？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呢？她想了想，决定再忍一忍，等到黎薇高考完再离开。她用捏皱的袖子擦去了泪水，继续干活。

都说家是避风得港湾，黎薇以前也是这样觉得的，小时候爸爸妈妈每次下班，都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每个周末都会带她出去玩。那段时间也算是她童年的美好定格时刻。但是现在，她不会这样想了，也不敢想。她只想早点离开，去一个离北辰很远的地方，去感受自由的风。

黎薇一路小跑，出了小区。她抹去泪水，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但那是自己的妈妈，她在她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光了。黎薇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大哭了一场。

而远处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是谢景栖。他的父母已经三年没回来了，上周管家告诉谢景栖他们今天回来，本来他还挺高兴的。

但是，半小时前他接到母亲的电话——

“景栖，我和你爸爸工作有点忙，今天下午在瑞士有点急事，……”

“又不回来吗？”这景栖的脸色突然很黑，自嘲式的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的那头还没有说完，谢景栖就挂断了电话，他习惯了。

窗玻璃映出谢景栖的侧脸。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人用针尖轻轻挑破了表层的平静。远处操场上，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规律地传来，每一声都精确地卡在他心跳的间隙。

管家感觉到了谢景栖身上的怒气，甚至还有一丝悲伤，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

谢景栖每次不高兴都会这样站着，抽着烟，一根又一根，然后会坐很久，最后独自去球场打球，一直到深夜，没有人陪他，从来没有。

他抬头时，看见了正在路边哭的黎薇，看着她哭到发抖的身体，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蛰了，揪着痛。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那种痛不是因为爸妈不回来，而是因为黎薇。

他没有去找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有时候自己大哭一场比憋在心里更好。

半个多小时后，黎薇才慢慢起身，擦干眼泪，调整情绪，整理衣服，走去找林满满。

林满满站在商场门口，手里拿着冰淇淋，向黎薇招手。看着眼前的人红着眼睛，说实话她很心疼黎薇，每次都自己偷偷地哭，哭完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给黎薇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薇，没关系，你还有我这个好朋友，以后有事就和我说，我听着，你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吗？”林满满的语气软软的，像是安慰又像是同情。

黎薇把头埋在林满满肩上，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还有好朋友。

“走吧，我们去挑礼物！”林满满轻轻的地说道。

黎薇点了点头。两人走进宽大的商场，裹着香水味的冷风扑面而来，温度差异有点大，黎薇和林满满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互相看着，突然大笑起来。

一楼有很多吃的，透过橱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蛋糕上流淌的草莓果酱和饱满的蓝莓，旁边还有洒满杏仁片，裹着些许糖粉的黄油面包……很多很多好吃的。林满满一口气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