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客人是位不差钱的主,不管云锦、蜀绣,来到店里就只看最好的布料。只说要为带来的小公子定制衣裳,他自己的倒是一件没看。
随他一起来的小公子,年纪看着不大,却是个极会花钱的主。店里看了一圈,就中意几款带金线暗纹的布料,选的全是店里最尖的货。
非年非节的,这般大手笔的客人并不多见。
掌事赶紧让小童拿出茶水招待,自己则快步去后堂取来做好的衣裳。
“去试试吧。”时雨拍了拍墨倾的背。
墨倾先是换了一件水色的圆领窄袖衣衫,看着就聪慧利索。
确认肩宽腰围都无需修改后,便脱下换上一身缟色广袖长袍,垂顺的衣料配上他伶俐的面庞,仿佛神仙坐下的童子一般。
又套上一件月白色大氅,细密的金线在下摆处绣着祥云图样,走动时泛起阵阵光泽,灵动而华贵。
每换好一件从屏风后走出来,掌事都会恰到好处地夸上几句,有些俏皮的奉承话墨倾还听不大明白,但瞧着掌事眉飞色舞的神色,不难看出是赞美之意。
连连夸赞下,墨倾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面上都红了几分。
时雨倒是觉得掌柜说得句句在理,临走前又加了一吊铜钱作为打赏。
从裁缝铺走出时二人脸上都是挂着笑意。墨倾却没由来地问道:“小石头也会被打吗?”
“被打?”时雨把热乎的糖炒栗子拿回到自己手中,捏住纸袋封口,“少吃点,等会回去还要吃晚饭。”
墨倾认真剥干净手上的最后一个栗子,塞到嘴里,甜糯在嘴里散尽后:“摔倒会挨打,我见过的。”
人间的词汇墨倾还有好些不甚明白,连手势划带比划解释了好一会才把事情说明白。
在他作为寻常雪貂被猎户捕捉到的时候,是和很多貂一起,被关在一个不大的笼子里的,塞满活物的铁笼沉重不好搬运。有个身形相对瘦弱的猎户在转移铁笼时手滑,把笼子的一角直接磕在地上,人也连带着打了个趔趄。瘦弱猎户还没站稳,身上就被另一个壮实的猎户狠狠踹了一脚,骂他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一幕正好被当时挤在笼子最边缘的墨倾目睹到。
今天看到小石头摔到后,他的脑子里好几次都会不受控制地闪现壮实猎户踹出的那一脚。
时雨把手帕拿给墨倾,让他擦干净指缝间的栗子碎屑,两人手指触碰时鲜活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都过去了。”
在秦岭时,时雨和翦染也没少惩治潜入山林深处的偷盗贼。奄奄一息的朱鹮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笼子里,就算救助及时,每次仍会有少则三五只,多则大半的幼鸟丧命在猎户手上。
“你担心他吗?”想到小石头摔倒时露出的手腕,时雨提议,“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石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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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色上齐,摒退众人后,时雨一边给墨倾布菜,一边说道:“刘顺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以后有不喜欢的事情,不必忍着,直接告诉我。”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墨倾如实回答,只有刘掌柜在场,他都会主动别过脑袋看向其他方向,不愿与那人有半分目光接触。
“嗯,看出来了。”时雨把热汤盛好放在一旁晾着,等温度适宜后,方便墨倾直接入口。
刘顺不到而立就能当上青澈轩的掌柜,靠得就是比旁人多出二分的精明,但也坏在过于精明。那日他赶回汉中初见时雨时,只当对方是出游的富家公子。直到见到银杏纹玉佩后,才惊觉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竟是青澈轩的幕后掌权人。
东家青年才俊、容貌俊美,明明气质疏远冷冽,让人不易接近,偏偏身边又带着一个面容娇好、相处黏腻的少年。尤其是东家对少年人的种种举动都颇为宠溺。让人对两人间的关系让人不由得心生遐想。
有了想法后,刘顺第一时间便付出行动。当天就亲自把晚膳布置妥当,特地把负责上前端茶倒水的侍者换成模样清秀的小男孩,尤其是其中两三个的脸型轮廓,与墨倾竟有七八分相似。
类似刻意迎合的讨好手段,时雨早已见怪不怪。起初,见服侍的少年们举止规矩,未曾做出越界行为,他本不欲计较,但是这安排若是惹得墨倾不快,那就要另当别论。
墨倾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自己都没明白是生的哪门子气,光对着自己碗里的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还是时雨看出些许端倪,把人都请出雅间后,又亲自哄了一番,才让他别扭地吃完一顿饭。
今天换作寻常侍者后,墨倾依旧是满眼地不乐意,这才让时雨找出结状所在。果然,让刘顺“消失”后,墨倾的眉眼自在多了。
喝完鸽子汤后,墨倾主动拿过自己的大氅,等时雨为他系好后,两人便带着前往小石头的住处。
趁着月光皎皎,穿过几条巷子,眼看道路越走越窄,勉强够两人并肩同行时,停在一个贴着白色对联的门前。第三次叩响后,木门才在卡顿的吱呀声中缓缓拉开。
门后,小石头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