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岸上的人，伸手打招呼，兴致勃勃地喊：“三哥！”见程云霈也在，拉着他指站在前面的人说：“程道长，你看我三哥也在，到时候你俩好好叙个旧！”

程云霈应声道“好”，眼神就转去看江面。

“师兄你在干什么啊？”程絮拉着许凝月出来等着上岸，看他在那里杵着，马上过去瞅，“咦？江面有什么好看的？”

正巧船已靠岸，叶烨和叶熠在聊什么，许凝月过来把程絮挤开，不理师弟，拉着程云霈笑道：“晚上有接风宴，这宴上有更多珍馐美馔，师兄你可要好好尝尝这江南滋味！”

“那我呢？那我呢？”程絮指着自己，眼睛发亮。

许凝月伸手弹他脑门儿：“小孩子当然是一边玩儿去。”

这话说得可太伤程絮心了，他抱着程云霈一只手臂，师兄师兄对他喊着，控诉师姐欺负自己，嘴里哼哼唧唧，于是又被许凝月弹了脑门。程云霈看得实在忍不住，笑得眼里泛泪光。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他一手牵一个，领着他们到岸上。恰逢叶家两兄弟叙完，叶烨又摇着尾巴来找许凝月。程絮小孩子心性，头一次来扬州见什么都新奇，许凝月便和叶烨领着他到处逛逛。现下只剩程云霈和叶熠站在岸边。

程云霈还在江上坐船时便一眼看见了他，只不过不知该如何问候。此刻也是，他和叶熠面面相觑，最后叶三郎笑了笑，温声道：“静深道长，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叶三公子。”程云霈也冲他笑了一下，“华山路远，来去一趟便是月余，还望叶三公子磅秤帮衬，多多照顾师妹。”

叶熠眉眼含笑，拿出折扇点了下他的额：“何必如此生疏，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情？”说罢，看向程云霈的腰间——奶白色的方形玉佩系在那儿，叶熠手向前伸了伸又在半空中停下，拈去他头顶上无意沾染的一朵梅。

“怎这么不小心？”

梅花躺在手心，程云霈瞧见，下意识拂了拂自己的头顶，问：“叶三公子，还有吗？”

“没了没了，就这一朵，刚好落在你发间。”

“那便好。”程云霈呼出一口气，还好师弟师妹不在，不然自己还怎么维持自己师兄的良好形象。他瞥见了腰间的玉佩，今早叶烨催促多次不得已系上的。许久，程云霈想到什么，抬头望向叶熠，问：“只是这玉佩……”

“玉佩很配你。”不枉他去西域一趟。还有‘静水流深’四个字，叶熠当初为了刻字好看，不知道废了多笔墨纸砚，好在最后结果很好。他牵起程云霈的衣袖，“我们不如先回叶府？府里新请了糕点师傅，你可以尝尝他的手艺。”

程云霈开始还木愣，之后便与叶熠并肩同行，聊得甚欢。

“对了。”程云霈面露疑惑，“我怎不见沈师兄？他是在府上等你们吗？”

叶熠脚步慢了一拍，随即又跟了上来，语气依旧：“我们多年前就断了。”

“断了？”程云霈停住脚，眼里满是震惊，内心惶恐。怎么自己偏偏要问这个？真真是拿刀往人心窝子里戳。他慌慌张张，语气急切：“我无意……”

“这又何妨？左右不过是死了情缘，而且这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云霈不必过分在意此事。”

叶熠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何必因此与我生分？见程云霈还站在原地，他便走过去牵着手就往前走。手里是另一人的体温，心中纵有万般哀怨，业都化为一汪春水的柔情。

程云霈不想惹人生气，小声安抚他：“叶三公子，别生气了。”

“没生气，但我们不是朋友吗？如今怎得这么生分了？”叶熠看他一如往昔。掌心传来另一人的温度，程云霈对上那双温和的眼，才意识到，叶熠一直都是当年的叶三哥。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分别至今已有六年，寻常人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早就忘记自己之前做过什么，答应过什么。但叶熠没有忘过，他记得自己，记得许诺给他亲手刻一枚玉佩。

“怎么可能忘。”

这句话程云霈听得分明，原本古井无波的心，突然泛起一层涟漪。他心跳快了一拍。叶熠也趁着说话的间隙带他进了叶府，只眨眼，就不知道拐到了府里哪个角落。

曲径通幽，周围挺拔的松竹和散发幽香的腊梅遮掩住面前弯弯绕绕的石子小路。程云霈不清楚这条路到底通向何方，待眼前隐约出现了凉亭的影子，他才后知后觉这是哪里。

亭内石桌上摆放了一只提盒，叶熠让他坐下，自己拿出提盒里面的糕点摆放好。糕点尚有余温，香气扑鼻，程云霈拿起一个梅花模样的糕点咬了一口，软糯香甜，不腻人。

叶熠问：“这梅花糕味道如何？”

“很好。”他本就不是个评鉴食物的专家，除了‘很好’之外，程云霈答不出什么有用的评价。

但另一个人丝毫不在意，只是指指这个说说那个，为他介绍糕点的名称，告诉他闻起来怎么样又用了什么食材。然后又看着他一口一口把不同的糕点吃掉。

这些糕点无一卖相好看种类多样，但程云霈也没有贪多，尝过之后便不多吃，就想将剩下的糕点重新装进提盒里。

叶熠见状，拦住他抬起的手：“你既是客，哪里有让客人做事的道理，更何况你不仅是府上的客人，还是我叶某人的好友。”

程云霈无法，又坐下了。他抬头往向天空，太阳彻底出来，不再遮遮掩掩，却没带来多少温度。冬日不管天气是雨是阴或是晴，都一样的冷。一阵风吹过，带来了院中梅花冷冽的幽香，也带来人群的喧闹。

“师姐！扬州真是太好玩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还没露面程云霈就已经知道是谁。

“欸？！”果然是程絮。他从绿竹里窜出来，先是看见自己的师兄，本想问候一下，又看见叶家三公子在这，不免疑惑：“师兄，你怎么和叶三公子在一块儿？”

“旧友重逢，当然要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