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仅有器械投出的几丝幽幽,与之相对更显照明作用的门外光成片投在地上,斜角遮挡而发散的分支又在各个仪器平面间凝实成线:穿过玻璃,改动方向,往水中浸泡的躯体表层上做着切分。
粗糙肿胀的皮肤被光线切成大小不均的块状。同个破布条子没分别的干扁脐带松松垮垮地环绕在他们腰侧,可疑的黏膜小幅度,但频率极快地在液体间上下翕动,给满舱满壁涂抹上了的污迹。将罐中人半睁半闭的眼和似有若无的呓语困于其中。
视线从那些一刻不停地吞纳吐出浑浊溶液的口腔,移至已经抵住他们下巴的有着惊人大小的肿胀腹腔。
相信大多数人类宁可宽慰自己,它们是死去的残骨,泡开的尸骸。也不敢承认这些东西竟是自己的同类。
可惜事实确实如此,在那些罐中人身上差觉不到任何带有异种特性的表征。但他们也远远偏离了人类正常的范畴。
靠近,更多细节入眼。一股一股起伏着的肚皮之下不时浮出几片阴影,挣动,变化……只嗖的一声,一只半面覆着绿磷的小小手爪破腹而生,犹如新生苗草。男人拱起僵直的身躯,惊恐地胡乱抓挠着。
贺靡舟眉心耸起,嘶了一声。他抽身远离这个怪圈。刚要将微颤的双手背在身后来掩饰不安,却见被斜角阴影遮蔽的四下,同样的事情接连发生。
噗声始于那些畸形的婴孩手掌,它们争先搅动水流,发挥抓取的本能。
“这算什么!”贺靡舟又撤一步到姬煦后方,语速极快。
小手们勾着母体松软开裂的皮脂,免得浮力带走这份营养。继而收回,重返那培育它们的‘’温室‘’。
“种子破土时,不都是如此吗。”
操纵键摁下的声音本该细若蚊呐,在即将被阵阵噗噗拨水声淹没的小房间中却像惊雷炸响。
姬煦敛神解释道:“新时代的预兆而已,还有诸多不足仍需补充。”
“......他们也很好奇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
贺靡舟对这个问题满是惊怒。他试图在姬煦面容上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情绪。
不经伪装的情感早在出现的瞬息,就从那张历经百味,金刚不坏的玲珑面表层滑落。就算是有,也不曾留下任何印记。
两人相顾无言之际,无人关照处,针头旋转着破开黏膜,母体们因突如其来的剧痛嘶吼,四肢砸在壁上沉闷的响。
惨叫再寻常不过,罐中人们的声调既不粗粒,也非哽塞。它曲折又绵长,在狭隙间挤压。
它不是直接刺入耳膜,更像是拿着一把生锈的铁勺细细刮动耳骨。
“只是定时到了。”
“以一块新鲜血肉作为培养基,加入适量本不属于他,甚至缺少共性的杂质。”
这些男人从未料到,有朝一日。千百年来的生育压迫竟会倒转。有朝一日,他们自明得意的生殖优势也将失去用武之地。
当他们拥有那个自己曾蔑视,淫想的那个器官,居然开始害怕生育。
然而,这一次,是他们丧失了性别本位,是他们被冠以另一性的称谓。
姬煦抚着玻璃,眼神近乎讽刺般掠过那些大撑的肚皮。
这可不能以其他理由搪塞了。一旦资源在一段时间持平,那苦受限制者后来居上,那么……沦落至此的,自然是不求上进的废物。
“那些小东西,从生到死,由老到少.它们可以拥有完整的轮回、而你们必定于某个时分黯然离场。”姬煦小幅度的用眼神牵引着贺靡舟去看
贺靡舟下意识地反驳:“在这个时代,它们逃不过消耗品的命运、又和我们五十余年的极限有何不同呢?”
故且先活着吧,放弃只是一瞬息的意决、可挣扎是要每分秒不懈的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