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柯顶着红肿的眼,来到了弈方柯的屋子。
他正在重新收拾着行李,闻声见她,心里泛起酸楚。
两人相顾无言。
倒是陆凌柯先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开口问道:“要归家了?”
“嗯。”
弈方柯像是当初冷待她一般,不肯多给不善言辞的她一个台阶。
半年的分离,将两人变得面目全非,陆凌柯原本不懂他为何心智扭曲,此时却莫名懂了。
他是她正式踏入江湖后打交道最多的人。
他是想要自由而离家出走,把她当护卫又照顾她的人。
他是不知世道艰险难测就跟着她的人。
他是个……傻子。
他一再融化她冷硬的心肠,得寸进尺地还想要她放弃报仇……其实只不过是,想陪她安稳度过一生,就像拼了命保护她活下来的所有亲人一样。
江湖之大,他只有她。
弈方柯从怀中掏出她送的那把长命锁,手中不住地摩挲着,却还是伸手递给了陆凌柯,“这锁,还给你。”
陆凌柯咬下了嘴上的一块干皮。
“你不要就扔了,我不要。”
弈方柯无奈地靠近点,“别任性了,快拿着。”
“送出去了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要么丢了,要么摔了。”
弈方柯的神情中浮现出了一点凄苦,“这是你的长命锁,你怎么能…让我摔了它?”
“你又怎么能留到如今还我?”
“你走了,这是我唯一一点念想了。”
陆凌柯眼中闪着一点微光,她略略张口,唤出一个字,“我……”她喉间不住地吞咽着,想咽下无穷无尽的委屈,“我不能不报仇。那十三年,他们宠着我、惯着我、护着我,几乎所有的纵容和疼爱都给了我,我知道,就算报了仇,也回不到那些日子,我的亲人……也都回不来。”
她的眼前飞速闪过无数个少年时欢乐的片段,那一片片回忆像是五彩斑斓的蝶翅,忽闪着飞过,可却柔弱得轻而易举就会被碾灭。
“可是我要一个公道。纵使江湖还是惊险复杂更多,可善恶是非从不泯灭,道貌岸然的贼人还活着欺骗世人。我们四人的家都曾是富有盛名的武林大家,却尽数毁在那人手里,还要承受着人们的脏水。这不行。”
陆凌柯此刻谈及家仇,不再有初见时杀气凛凛的骇人,她像是长大了,平静了,“我……没办法……许你潇洒逍遥的一生……”
“那就许给我独一份的深情吧。”弈方柯容色淡淡的,抢过了话头。他也像是领悟了什么,抛却了那些纠缠的私欲,要选择成全她的夙愿。
陆凌柯的手指掐进了手心,牙咬得死死的,努力想封住接下去赶人的那些话。
可弈方柯越是坚定不疑,它们就越是在她心里嘶吼叫嚣,因为她始终满腹歉意,她为他做的事太少,浅薄得她宁愿推开这深厚的珍惜。
不知来自何处的召唤传来,陆凌柯忽然生起一种原始的野蛮,她毫不客气地扑上去咬住了弈方柯的脖子。
脖子是敏感的部位,可弈方柯只是顺手一拢,将陆凌柯抱了个满怀,打算让她舒舒服服地咬。
他沉默着逐渐紧着怀抱,思绪万千。
他不能像收拾细软一样将她妥帖地贴身携带,能做的只有让她在自己身边放肆了。
陆凌柯忽然贴着他的颈边呼出口气道: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绝不踏上黄泉路。”
翌日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