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说的是。”

嘴上这么说，沅枫其实很想洗个脸。以往无人同路，她都是独自住，脸上时常带着虽简单却也是较为厚重的易容装扮并不舒服，因而她时常是夜间清洗掉，第二日再涂。

她不能在程、凌面前暴露自己的面容，又一时寻不到什么借口离开，正当犹豫之时，弈方柯说：“附近有条小溪，我去打些水来，前辈可需要？”

沅枫连忙接口：“还是我去吧，快别累着您了。”

“……好心当驴肝肺，你去你去让你去。”

沅枫状似粗鲁地揪过水壶，心中可是松了口气，笑眯眯地问：“帮二位前辈也打些吧？”

程风存微一点头，道了声“劳烦小兄弟”，将两个一模一样的水囊递给了她，沅枫拎着快步跑去打水了。

沅枫特意跑得远些，娴熟又麻利地将壶囊一个个摁在水中，待“咕嘟咕嘟”几声，便灌得满满当当，极为迅速地打好了水。她尽可能地加快手上的动作，为净面重新易容争取些时间，好不让人生疑。

一时情急，沅枫顾不上撸袖子，虽是窄袖，也被她一捧一捧地往脸上泼水弄湿了半截。她方洗下上半张脸的妆扮，正对水面揉搓着画得过分浓重的一字眉，映着垂柳的水中忽然照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程风存。

他那一瞬的眼神，有探询，有惊疑，甚至有点与其气质不相符的阴沉。

沅枫登时瞪大了眼睛，丝毫不犹豫地捂住了自己最原始的那半张脸，手指撑开，只留下一只眼，戒备地与他的倒影对视。

“小兄弟的眼睛，原来生得如此有神。”

沅枫不为所动，也不出声。

程风存适时地化出个微笑道：“其实只是在下与小兄弟想到了一处，并无窥探之意。走镖之人，更何况是赤戒刀这单生意，自是要换个脸示人的。我不会自找麻烦，你不必担心我会说出去。”

随后他拎走了自己与凌山沉的水囊，走得远些，蹲下挽起了袖子，也洗了洗脸，便回去了。

沅枫皱起了眉头。

论聪敏，她不如弈方柯；论心狠，她不如陆凌柯。但沅枫在看人脸色这方面，可是在几年的漂泊混迹中锻炼了出来。

她对程风存方才的眼神耿耿于怀，总觉得他眼中的某丝情绪是透过她的双眼给予另一个人的。

可翻来覆去地琢磨过，沅枫也没想到俩人能有何交集，易容虽不是稀罕事，但被人撞破总归心生忧虑。

她没了继续洗脸的兴致，留了下半张脸，飞快地涂了几手，将上半张脸重新扮作了风涯的模样。

自打这一老一少分别回来，弈方柯就敏锐地察觉了异样，两人谁也不出一言，而沅枫又似乎有种……偷了东西让人抓现行的狼狈。碍于山风刃两人在场，他没敢直言询问。

陆凌柯忽然抬手碰了碰他的臂弯，拽着他歪下身子，同他耳语：“沅枫的脸有些变化。”

弈方柯略偏转头看过，这才发现沅枫的额头色泽略浅于下巴，下半张脸有些像黄土湿漉漉时的颜色，耳垂上还缀着颗水珠。他陡然一惊。

刚才沅枫去溪边……不会是洗了个脸吧？

恐怕，还被程风存正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