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木盒放在孟乙面前,打开,里面是六块大小不一,但内里同为白色调的石头,这次不用吕伯雷说,孟乙也能看出这是玉石。
“既然你说自己能摸出来,”吕伯雷声音如常,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个游戏,“那你摸摸这几块石头,告诉我,哪块最好,哪块最劣。”
孟乙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盒子里这些石头,虽然无任何雕琢痕迹,外皮甚至还有些粗糙灰暗,但一种直觉告诉他,他们绝不普通,那种感觉像是捕猎者嗅到了猎物留下的气息,几乎是在召唤他。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神情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虔诚,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些石头的表面,接着才捻起第一块,放在掌心轻握了几秒。
他动作很慢,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点指尖的方寸之地。
吕伯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台灯微暖的光线将少年低垂的睫毛染上一层淡金,沉浸在触觉中的孟乙身上气质骤变,有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心中微动,仿佛也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块石头在孟乙手里被握紧、揉捻、刮擦,他甚至没有用那支小手电,只靠手,终于,他像是从某种世界中抽离了似的,站直了身体,把那六块石料在工作台上排出了一个顺序,抬头看向了吕伯雷。
从优至劣,泾渭分明。
吕伯雷的目光落在那个顺序上,眼底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掀起了一场寂静的惊涛,孟乙排出的顺序与他心中的判断,几乎分毫不差!就连差别最细微的两块,也清清楚楚地被分了先后。
只有最前面的两块,顺序是颠倒的。
吕伯雷拿起第二位那块表面光滑,仅有一点红色皮壳点缀的白玉,沉声道:“这一块,无论从材质、油性还是市场价值来看,在我看来,都应该优于你排第一的这块白玉。”
他的语气带着引导的意味,并非决断。
孟乙“咦”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的判断被质疑而感到不解,他重新拿起两块石头,对着台灯的光线认真看了看。
“不对啊,老板,”仅数秒后,他转头看向吕伯雷,举起那块白玉道:
“虽然这块摸起来更有质感,但是你看他这里面…光线照进去,感觉有点结块?重量也不太均匀,不如这块,虽然质地更轻盈,但手感柔嫩,几乎感觉不到杂质。”
他用的是朴素直白的语言,没有任何专业术语,但却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核心的“结构”和“密度”问题,那块红皮白玉的内部结构确实稍显疏松,不及顶级籽料那般细腻无瑕,这一点,通常需要借助专业手电,由内行仔细分辨才能判断。
而孟乙,仅凭肉眼和指尖,就做出了正确的结论。
吕伯雷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笃定的侧脸,心中涌起的震动无以复加,这一瞬间,他几乎忘却了身份、过去、任何在这一方小店之外的事,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冲动——是冲动。
不论年少时经历过怎样的繁荣和奢靡,从七岁开始,他到底也是在古董行业积淀了二十余年,早就成了半个“痴人”,他和天下每一个渴望璞玉的师傅一样,想要一个天才般的徒弟出现,想要雕琢他,引导他。
“你说的很对。”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巧合也好,错判也罢,他想要看看这个少年还有什么能耐。
“孟乙,从明天开始,你不用…”
“老板!你说好的不生气了!”
没等他说完,孟乙就忍不住跳脚,什么嘛!莫名其妙让他摸一堆石头,摸完就又不许他来上班了?什么道理!
这么一搅合,吕伯雷才像是从冲动中回神,终是无奈地看着炸毛的少年,把后半句补全:
“不用再一直做打杂的活,早来一会儿,我准备教你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