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云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像煎一条不安分的鱼。
宿舍的暖气开得足,烘得人喉咙发干,但她懒得起来喝水。
脑子里反复回放联谊会结束时那几个男队员挤眉弄眼的表情,还有那个模糊的名字。
那几个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模糊的调侃,都被放大、解读,最终凝结成一根细小的刺,不偏不倚地扎在心口最软的那块肉上,不碰不觉得,一碰就丝丝缕缕地疼。
李子君。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指纹解锁,点开那个好久没碰的黄色图标。登录的过程有点卡顿。
她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名字。
跳出来的头像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齿,穿着缀满亮片的考斯滕,背景是光洁如镜的冰场。
尚青云对花滑了解不多,仅限于知道几个最有名的。
她点进主页,往下滑。
动态不少,训练,比赛,生活碎片。很鲜活的一个女孩子。
划着划着,手指顿住了。一条转发樊振东微博的内容,关于某个体育活动的宣传。评论区和转发里都有互动。再往前,还有更早的互动,时间能追溯到去年。最新的一条,是樊振东生日那天,零点整的祝福微博。
尚青云盯着那个卡点的发布时间,心里咯噔一下。
她自己那天也定了闹钟,十二点闹铃一响,她迷迷糊糊抓过手机,卡着点匆匆发了句“生日快乐”就退出界面继续睡了,高强度的训练让她筋疲力尽,根本没心思、也没精力去多看多想。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网络另一端,在她困倦睡去的同一时刻,还有另一个人,也这样清醒地、刻意地守着这个时间点。
她退出李子君的微博,又点开樊振东的主页。
手指滑动,粗略地看着。
他微博发得不算勤,内容一半是队里要求转发的宣传,一半是些没头没尾的日常,偶尔,会夹杂几条和她相关的,比如转发她的比赛成绩,或者她直播时被截下来的表情包,配个偷笑的表情。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他和她的互动,明明看起来更多、更自然。
可那个女生的名字,像根细小的刺,扎在指缝里,不碰不觉得,一碰就隐隐作痛。
呵呵。她心里冷笑一声,没来由地给樊振东扣上了一顶中央空调的帽子。
对谁都挺好,对谁都很友善。
鼻子忽然有点堵,连带着眼眶也泛酸。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这点没出息的湿意逼了回去。
她有什么立场不高兴?
樊振东跟谁交朋友,和谁互动,是他的自由。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充其量就是个……比较好的朋友。
可“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此刻想起来有点讽刺。她对他这个新朋友一无所知,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十九岁的尚青云,第一次迟钝地、却又清晰地认识到,所谓最好的朋友,并不意味着独占。
他会有他自己的圈子,有她完全插不进去的、属于别人的时光和分享。
以前他跟周雨、周恺他们勾肩搭背,跟许昕、张继科插科打诨,她都觉得理所当然。队里就这么大,圈子就这么小,大家都熟。
可这个女生不一样。她隔着一层网络,代表着樊振东生活里另一个她不曾涉足的、陌生的部分。
她曾经以为,他们的世界是高度重合的。
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找不到出口,烧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烦躁起来,翻来覆去,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思绪纷乱,也不知道具体划到了哪里,等她猛地回过神,屏幕上方已经清晰地显示着“点赞成功”四个小字。
定睛一看,是她刚看过的一条微博,李子君转发的某个减肥塑形视频。
尚青云看着那个红色的已赞标志,愣了两秒。
取消?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算了。她心一横,把手机扔到一边,拉高被子蒙住头。
爱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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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睡前情绪波动太大,又熬了夜,第二天醒来时,尚青云只觉得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昏沉得厉害,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挣扎着爬起来去训练,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李隼看她挥拍动作绵软,眉头皱起,走过来,手背直接贴在她额头上。
“自己发烧了不知道?”李隼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回去休息,别硬撑,传染给别人更麻烦。”
尚青云从小就这样,发烧了自己往往感觉不出来,等到察觉时通常已经烧得不低。她知道拗不过教练,嗯了一声,收拾东西回宿舍。
翻出常备的退烧药,就着凉水吞了,重新裹进被子里。
药效上来,人昏昏沉沉睡过去,却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混乱又焦灼。身上一阵阵发冷,又冒虚汗,黏腻地糊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