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条经过几道程序,终于批下来。
李隼只说了一句话,“好好歇,别想球。”
尚青云没应声,低头把球拍塞进拍套,拉链拉得呲啦响,像是跟谁较劲。
两个星期。
三百三十六个小时。
她盯着高铁车厢连接处的电子显示屏,数字一跳一跳。
后面座位的小孩一路都在踢她椅背,妈妈说了几次也不管用。
她没回头,把卫衣帽子拉起来盖住脸,假装睡觉。
车窗外的天阴沉着,跟她心情一个颜色。
快到站时广播里放着欢快的音乐,她听见旁座有人外放视频,正好是她去年夺冠的采访片段,记者问她现在最想感谢谁,画面里的女孩笑得眼睛弯弯,说谢谢所有支持我的人。
声音有点耳熟。
她回忆着片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
出站通道里,一侧墙壁上的大屏幕正好在循环播放她的比赛集锦,画面里的她正侧身爆冲一板,动作流畅有力,眼神亮得灼人,汗珠在特写镜头下闪闪发光。
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提着菜篮驻足,乐呵呵地对身边的老伴感慨:“看,我们武汉的姑娘,打得多好!真给我们长脸!”
尚青云脚步猛地一顿,立刻拉高了口罩,几乎遮到眼睛下方,低头匆匆从屏幕前走过,混入更密集的人群。
眼眶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热,她使劲眨了眨。
幸好,没人会把这个穿着臃肿黑色羽绒服、神色萎靡、眼神躲闪的年轻女孩,和屏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世界冠军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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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头几天,她彻底卸了劲。
作息混乱,醒了就吃,吃了就睡,或者长时间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来车往,行人如织。
世界照常运转,只有她停滞不前。
向柳,也就是她妈妈,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像被揪着,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却也不敢多问,生怕哪句话又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趁着她某天午后难得清醒着坐在客厅,向柳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硬是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往她手里塞了件外套,“出去走走,圆圆,随便逛逛,别总闷在家里,人都要闷坏了。”
尚青云被半推半就地送到门口,穿上鞋。
站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口,行道树的叶子掉得七七八八,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白的天,初冬的风带着湿冷,钻进领口。
她打了个寒颤,一时茫然,不知该往哪儿去。
低头划拉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微信群里的消息攒了几百条,她点开扫了一眼,都是训练计划和比赛安排,又默默退出。
那种熟悉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重新堵在胸口。
回到家的第一天,她卸载掉了所有社交软件,只剩一个微信用来联系人,这行为得到小群里刘诗雯王曼昱好几条60秒语音的大力赞扬。
她就那么盯着黑色的屏幕,心里也空落落的,像一片荒芜的雪原。
哒哒。
有人忽然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边肩膀。
她下意识地朝左回头,却没看到人,正疑惑,右边传来一声低笑。
她猛地转向右边,撞进一双熟悉又漾着明显笑意的眼睛里。
樊振东就站在那儿,穿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深蓝色羽绒服,脸被冷风吹得有点红,鼻头也红红的,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死亡角度的屏幕正对着他自己,显然在直播。
“哎,看看我在这边碰到谁了?”他对着手机镜头说完,才又把目光完全落到她脸上,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显得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更加明亮。
尚青云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紧又猛地松开,漏跳了一拍,连呼吸都滞住了。
血液似乎一瞬间涌上头,又迅速回落,留下一种微麻的眩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