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明天我就送你回去。”王浩打算威胁下她，如果她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就该把她的“阴谋”老老实实交代了。

可若莉只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决绝以及冷漠。只不过王浩这样的块头，配了张赌气小孩的脸，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就生气啦？”

“呵……我们只是利益关系……”王浩胳膊抱怀里，只顾往前走，“今晚的聚会，就当是你还我人情了……钱的事另算。”

“把感情和物质分的这么清楚？你知不知道，就你这种性格……说实话，真的有点欠扁。”若莉似笑非笑地说到。

“其实我也非常讨厌你。”王浩依旧平静地自己走着，“不过，不管你和小妮子到底是不是商量好的，我希望撇清关系后你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知道了……”若莉耸了下肩，嘴上是软了。心里却在嘀咕，关系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吗？但她必须换个不那么讨人厌的话题，因为王浩要是真讨厌她讨厌到了骨子里，那前面辛辛苦苦制定的招生计划可就黄了。而且打心底讲，她还是挺喜欢这个“未来同学”的，就是这家伙嘴巴硬，太不领情人面，好像再他眼里这世界就只有小妮子一个雌性似的。

“聚会上我要怎么做？”

王浩也没心思再和她斗嘴，只不过态度依旧很无所谓：“话少说，保持微笑，该吃吃，该喝喝，还有别失态了就行。”

“没了？”若莉还在期待他多说点什么，譬如他那几个舍友。女生的天生的八卦喜欢。

“没了，非要再加几条的话……”王浩说着回头打量了下她的着装，悠悠地戏谑她，“一，注意行为举止，二，小心别被人吃了豆腐……”

王浩还没说完的时候，若莉脸蛋就开始迅速涨红，到了最后，几乎变成黑色。她将双臂抱怀里，捂在胸前：“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有我看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吧。”

“随便你……”王浩胳将膊抱在脑袋后面，扬长走了，“我要是对你感兴趣，那只能说明是眼瞎了……”

时间在两人的行走中静静流逝，车流逐渐变得稀疏，不少小店铺已经打了烊然而再凄凉的夜，也有撩人心魄的风景。

毕业季，是临别的季节，是女孩子欲哭无泪的伤心季。男生们明明颓丧却又不得不假装快乐。女生对男生说，酒后吐真言，男生说，酒后胡言。

街边有几对青年情侣在漫步，他们都穿的很整洁，走得很步步都小心翼翼。裙摆在灯光下轻摆，长发在随夜风凌乱。

男生会为女生挽起刘海，女生会和男生分享零食。没准他们只剩下这一夜了。

这是个残忍的诀别季。

若莉自己一个人踩着路面有规律铺设的砖块，在上面跳着自认为好听的韵律，时远，时近。一会儿，累了，就走到王浩前边学他一起迈八字步：“怎么不说话了？”

“我挺羡慕你们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贵公子的，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管开心就行。”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各有各的难处……也许是你没看到，我过得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自在呀，”若莉不时踢踏着小腿，估计是刚刚跳得腿酸，“我并不喜欢一个人玩儿跳格子，可是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没有人觉得这是个有钱人该玩儿的小游戏，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听过陈奕迅的《红玫瑰》吗？里面有句歌词，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话一点不假，不管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王浩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失去的总是最珍贵的……我想和小妮子永远在一起，她真的很好，也过得很累，虽然她从不承认，很倔强要强，但我又不傻，我想保护她。”

若莉盯着王浩认真的侧脸，失了神，明眸里就跟泛着光似的。

“我突然挺喜欢你的……”她扯了扯裙摆，仿佛真的是羞涩的少女在临别之际给喜欢的男孩告白似的，“看在你一直跟我说真心话的份儿上，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

“可我觉得你还是和刚才一样讨厌……”王浩故意板着脸吐她的槽，但还是忍不住轻扬了下嘴角，“说吧，什么。”

“看过《盗梦空间》吗？”

“看过，好像是……莱昂纳多演的吧，就那个梦中梦中梦中梦的电影……不过我没看懂。”

“那你喜欢那样的世界吗？就是随心所欲的，以你为中心的世界，整个世界都随着你的梦变化，想你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多好。”

王浩突然刹住了，站在原地。他回头看若莉，不是很理解她这种幼稚的念头。同时想起了小时候的场景。那时他的老爹还不那么爱酗酒，平日里就在街道上干干零工，没事儿的时候就在街边摆个小摊儿赚点儿零用钱。虽然一直没个女人持家，但他们爷俩儿过得还算自在。

可是那年冬天，老爹外出打工，在他离家后第三天的夜里，王浩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正在睡觉，突然醒来了。有一只巨大的黑蜘蛛爬进了他的房间，他害怕，想喊老爹来救他，可又想起老爹已经外出去了，于是就拉开门朝外跑去。开始他明明记得是深更半夜的，可当他奔到街道上时，又突然注意到外面是白天，蓝天白云，远处山坡上的葱葱郁郁的树木随着风缓缓泛着波浪。可他没看到太阳，即使周围光线很明亮，和白天一模一样的亮。

那只蜘蛛没有继续追他，它踩着空气爬到了天上，占据了太阳本该在的位置，它的八根爪子伸展在四周，仿佛要吃掉掉天空似的。

天色忽的开始一点点暗了下去。但又没到不见五指的程度，就像是日全食时的世界，诡秘，如地狱魔鬼将冲破天际杀临人间，令人发抖。

周围一切忽然变了，小镇不见了。他站在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里，空荡荡的，寂静的。他就站在那里。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地面很干净。他回头，看见一排窑洞，枯朽的木质门楣窗棂，灰淡的颜色仿佛要融进墙土里。

离他最近的那孔窑洞门前，静静地摆着一个像电视卫星接受器又不像的机器，它或许是在运作，但是王浩听不到那种细微的电子音。

世界在这时再次回归光明。

院子里长满了枯蒿野草，灰色黑色构建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他在院子里踱步，注意到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果园，用不高的土墙围了起来。他走过去，踩着立在墙边的青石板爬了进去。

这时，他看到了他的老爹。老爹在树底下摘果子，旁边已经满满摆了几箩筐，还有一把撅头正扔在被砍倒的一堆杂草上。

他不记得自己曾来过这个地方，记忆里他一直和老爹住在南庆小镇上。可看起来老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很热爱这里。他每摘一颗果子，眼里都流淌出那种来自农民丰收的喜悦，憨厚朴实，毫不虚加掩饰。

“叫爸爸回头看你。”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好听，很温柔，让人听着很舒服。

王浩回头去看，结果没看到人。但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并且变得像是恶鬼在勾引他的魂魄。

他害怕了，就朝父亲跑了过去。松脆的枯枝烂叶被踩碎得粉碎，却发不出一点声响。而他的父亲也跟没听见，没看见他似的，依旧自顾自摘着鲜红的苹果，不紧不慢地往旁边的箩筐里摆放。即使王浩就站在他面前朝他挥手。

“爸！”王浩叫出了声。

这时，他的老爹突然抬起了头，跟见了鬼似的，一屁股坐草地上了，立在旁边的果篮被打翻，鲜艳的红果子躺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