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渔紧紧抱着旺田的腰,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凤夕牵着沈荷随后跟来,先是看了阿牛一眼,确认对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来的路上遇到了衙门的李哥,说是已经从活捉的水贼嘴中获得了有用的消息,官兵带着人去剿匪了,也给县里递了消息,想来最近会安全一些,不必太担心。”凤夕和沈阿牛互通了下情况,见院子里似乎还少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陆他……?”
阿牛摇了摇头,看了旺田一眼,抱起妹妹岔开话题:“孩子们今天考试都辛苦了,我去做饭,凤先生,你也来帮下我吧。”
“好。”凤夕点点头,知道这是为了给旺田父子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便跟着阿牛进屋去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渔轻轻的啜泣声。
“是不是吓坏了?别怕,已经没事了。”旺田抱着小渔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父亲的手又大又温暖,郭小渔渐渐停止了抽泣,可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小溪一样地淌在旺田胸口。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给表姑添麻烦了。他本来是不同意我今天跟来的,是我、是我非要去学堂考试。”郭小渔小声说道,微微抬起头看着旺田,“爹爹,表姑呢?表姑他为什么不在这?大夫给他看病了吗?他没事吧?受伤了吗?”
“他……”旺田喉咙发干,原本想好的说辞被卡在嗓子眼,泛起一阵干呕,“他没事,大夫说他的病得静养,所以先留在医馆了。表姑说等你这段时间学堂课业结束了再去看他,不然过了病气,就得向凤先生请假,总不好让凤先生给你补小课吧?”
郭小渔一向听话,对旺田的话深信不疑,旺田擦掉小渔脸上的泪,亲了亲,把孩子抱紧了轻轻晃着,反复说着宽慰的话语。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个骗子。
厨房内,根本帮不上忙的凤先生坐在凳子上,听阿牛讲今天发生的事,听完后也是一阵唏嘘。
“早上小渔被送到我那去,一脸惶恐,一看就是吓得不轻,我安慰了半天想让他不那么担心,他乖巧懂事,不愿意给我添麻烦,一天都强忍着。”凤夕叹了口气,“希望小陆能没事吧,如果需要钱财,我就写信给家里,多少也能帮下忙。”
阿牛摇了摇头:“小陆于你也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做到这份上的,你已经帮忙够多了,再多,旺田哥反倒会心里过意不去的。”
凤夕杵着下巴,看着阿牛弯腰添柴准备煮粥:“其实算是为了小渔。那孩子早熟得让人心疼。你也早就发现了吧,他和小陆在一起很开心,小陆也是真心对小渔好。”
阿牛转过身看着凤夕,眼神深沉。
凤夕笑着继续说道:“有时候亲情不以血缘和相处时间来论的,不是吗?就像你和沈荷一样。”
看着凤先生亮晶晶的眼睛和弯弯的嘴角,阿牛心里一阵温暖。
“你说的对。”
镇中心,裴家医馆。
闲杂人士已离开,医馆内的气氛突然忙碌起来。药童熟练地关好门窗,在房间的角落点了草药,让烟雾充满整个房间。白胡子老头精神抖擞,手里拿着剪子减掉小陆身上潮湿带血的衣服,让带着伤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方便用清水药汁清理伤口。
老头子上下查验了一番,眯着眼说道:“身体多处淤青,左小腿骨折。右臂,前胸,腹部,右大腿,四处刀伤。其中右臂和大腿伤势较轻,钩藤,你来包扎,小腿的骨折也处理下。”
叫做钩藤的药童应了一声,净了手后拿着纱布药膏过来,开始熟练处理伤口。
“皮外伤倒是好处理,内伤也还能治,”老头捋着胡子又号了一次脉,“只是这横冲直撞的内力稳不下来,不过也多亏了这股内力,反倒吊着他一口气呢。你来处理吧?”
老头子目光一偏,看向站在一旁的裴殷。
裴殷正用手指玩着小陆红色的头发,闻言点点头。
“康伯,去拿钢钉。”
“几枚?”
“五……八枚吧。”裴殷淡定说道。
康伯在后面的柜子上摸索了一番,端过来一个金丝楠木盒子,盖子打开后,内有十根拇指长,筷子宽的钢钉,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裴殷捏开小陆的嘴,往舌头下塞了个药丸,又在口中横了块干净软布。
小厮钩藤跟着裴殷这么久了,如今还是不敢看,闷头包扎,可钢钉刺穿皮肉的声音却让人无法忽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钩藤正准备给病人绑好木板的小腿缠最后一圈纱布,病人却突然挣扎起来,虽然咬着软布,但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哀痛呻吟依然让人揪心。
“按住了!”裴殷厉声呵斥,钩藤和康伯赶紧分别按住了病人手脚,让对方不乱挣扎。
片刻后,裴殷长长出了一口气,病人的挣扎也渐渐弱了下来。钩藤抬眼看了看,不见钢钉,只有八个缓缓流着血的血洞。那病人似乎恢复了意识,但气息依然微弱,只是目光看向裴殷,睫毛微微颤抖。
裴殷笑得春风和煦,可钩藤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匆匆弄完手里的活,端着污水和脏布拿出去丢。康伯也松了一口气,捋着胡子去给病人配药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裴殷和小陆。
裴殷坐在床边,一手撑在小陆脸庞,另一手用干净的湿布擦干小陆脸上的泪水和冷汗。小陆昏昏沉沉,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觉得那双红的吓人的眼睛,似乎十分熟悉。
“看来,你认出我了。”裴殷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小陆的头发,声音温柔,“好久不见啊小猫咪,头发,长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