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破败的庄子显得格外萧索。
枯黄的落叶无人打扫,在院子里打着旋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绫夙轻易地避开了寥寥无几、懒散懈怠的下人,如同幽灵般潜入内院。最角落里的一间小屋,窗户甚至有些破损,用粗糙的油纸勉强糊着,寒风从中灌入。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潮湿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房间简陋得可怜,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似乎正睡着,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绫夙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沧溟。
却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模样。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几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他的眼睫很长,安静地垂着,下面却是一片毫无神采的黯淡——他闭着眼,但绫夙几乎瞬间就感知到,那双眼睛……是看不见的。
他那么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脆弱得让人心惊。
这就是沧溟这一世的样子?天生目盲,体弱多病,被家人弃如敝履,丢在这荒芜之地自生自灭?
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心疼瞬间淹没了绫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周身骤然冷冽的气息。
或许是这气息惊扰了床上的人,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轮廓依稀能看出沧溟的影子,颜色却是一种浅淡的、没有焦距的灰蓝色,像蒙尘的琉璃,倒映不出任何光影。他茫然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谁?”
绫夙猛地回神,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他走到床边,刻意放柔了声音,那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显得有些低哑:
“别怕。我是新来的……侍从。”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负责照顾你。”
少年微微偏头,似乎是在仔细分辨他的声音,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新来的?府里……终于肯派人来了吗?”他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和一点点微弱的疑惑。
“嗯。”绫夙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他看到少年试图坐起来,却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艰难。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单薄衣衫时又猛地顿住,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臂,帮他借力坐起。
触手之处,隔着一层粗布衣料,也能感觉到那手臂的纤细和异常的低温。
绫夙的心又是一揪。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轻声问,顺从地靠着床头,微微喘息着,似乎刚才那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去了他不少力气。
“……绫。”绫夙沉默了一瞬,给出了这个名字。他不敢说出全名,怕惊扰了什么,也怕……对方毫无反应。
“绫……”少年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灰蓝色的眼眸依旧空茫,“很好听。我叫……谢苍铭。”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绫夙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无法维持平静。
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