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如盐簌簌覆上庭中青松虬枝,檐下冰棱渐次凝结,寒气侵肌砭骨。府内甬道皆石面湿滑,唯各院窗棂内透出的暖黄碳炉,抵御着塞外深冬的严威。
今日旬休免了晨昏定省。说是定省,实则不过是祖父母寻个由头,盼着孙辈们多去跟前凑趣热闹,何曾真让你们正经行礼?不过是聚在一处说笑玩闹罢了。
清晨天色微明,窗棂便被推开冷风夹着零星雪沫灌入。你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裹紧锦被不愿动弹。那声响却固执地持续,伴着孟昭晏兴奋难耐的嗓音:“妹妹!快醒醒!出大事了!”
“你最好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揉着眼睛,语气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悦。
你被他吵得无法,只得拥被坐起。
昭晏神秘兮兮地凑近,故意抿紧了嘴唇,只一个劲儿地冲你眨巴眼,脸上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
你被他搅得睡意去了大半,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实则你不爱八卦,但那一双眼睛亮得如绵雪般澄澈,看得你不愿拒绝只得温声问道:“什么事嘛!快讲啦~”
孟昭晏被你推地反而更来劲了,抱着胳膊下巴微扬,拖长了调子:“哎——呀——,这事儿可不得了,说出来怕吓着你!得容哥哥我好好想想,从何说起……”
你懒得理他,作势就要躺下:“又卖关子!…不说拉倒,我继续睡了。”
“别别别!”他赶忙按住你的被子,索性坐在你床榻边又凑近几分,气息都喷在你耳边,“我跟你说,就那个……那个看着样貌挺扎眼,像是有西域血统的那个使者!你见过不?”
你略微思索,似乎远远见过他这么个人在一众天启来使中,相貌确实独特。你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又停顿了一下,故作深意道:“就他!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就来寻我!不是请我去酒楼,就是送些新奇玩意儿……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那些好东西。但随即脸色一正,露出了一脸“我早已看透”的精明:“可你猜怎么着?他每次吧,酒过三巡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事儿!”
他忽然跳开,用指尖蘸了杯中茶水,在茶几上画了个看不懂的符号,压低声音故意制造诡谲的氛围:“总是…假装不经意地问起瑞姐姐喜欢什么花,平日爱做些什么,读什么书……哦,偶尔也顺带提一句你,问你是不是常和姐姐在一处。嘿,真当小爷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他越说越肯定,最后重重一拍大腿,“要我说,他定是暗恋瑞姐姐!一见钟情!没错,就是这样!”
你憋着一股火气听他讲完,咬着后槽牙扯出一个假笑,随即压着声音吼道:“孟昭晏!你讲就好好讲,拿我茶杯蘸水在我茶几上画什么鬼画符!这水我还怎么喝!” 你越说越气,声音也扬了起来,“再说姐姐那般品貌,有人倾慕再正常不过!你瞧瞧,连刚来的使者都晓得你这人最好吃懒做,可不就专挑你下手么!”
昭晏被你骂得一缩脖子,嘴硬地嘟囔:“我…我这不是为了讲得更真切些嘛……谁让你这茶几光溜溜的正好……”
“你还有理了!”气得你一粉拳砸他胸口。
他见状连忙抓住你的粉拳紧握,顺势讨饶:“哎呦,疼!哥哥我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最最最不该惹我妹妹生气。” 他后知后觉皱起眉头装样子。
“你这厮真能装!”你秀眉微蹙,玉手任由他握着。
摸着你纤嫩的手痴笑:“嘻嘻…”片刻,眼咕噜转了转:“瑞姐姐多守规矩呀!那人一个劲打听,一看就不着调。他俩准没戏!”
这确实古怪。使者与孟家女眷也不过是远远几面之缘,何至于就这般热切打听?再者他们都是皇帝近臣倘若真有意,定会告知祖父而不是行不轨之事。
但你也深知,昭晏虽平日跳脱,在这种涉及姐姐清誉与可能牵扯外男意图的大事上,绝不会信口开河。
“一面之缘,便如此…确实蹊跷。”你沉吟道,“哥哥,此事不可声张。你且如常与他周旋。”
“那当然!”昭晏点头,随即又急切道,“那我们就干等着?”
“自然不是。”你眸光微闪,“总得想个法子,探一探他的虚实。若你突然转性恐打草惊蛇,此事交由我来。”
用过早膳,你估摸着时辰料想外院宾客此时若无要事,或许会在客院附近走动。便唤来秋水吩咐去将我前日画的那副‘雪涧寒梅’图取来,想再去西侧园亭看看那几株真梅参照参照。
西侧园亭离客院不远,且需经过一条相对僻静却并非私密的小径,是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秋水闻言眼波流转,笑吟吟应下。她自然明白你的意图绝非看梅那么简单,却也不多问,只细心地将作品收好。
主仆二人缓步出了沉云院。偶尔遇到仆役,无论男女秋水皆能点头微笑,换来对方恭敬或友善的回应,人缘极好。
行至那条连接内院与客院区域的僻静小径,果然远远见一人负手立于一株老松之下,身着锦袍身形挺拔。细看是一位高鼻深目的年轻男子,想必就是昭晏口中的穆达。他似在欣赏雪景,目光却不时扫向路径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