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那个天尊!”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破锣摩擦铁皮的声音炸响在门口,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烧刀子酒气,瞬间冲散了屋里的阴寒。
“哪个不开眼的腌臜泼才!敢在道爷的地头上闹丧?!吵得道爷酒都醒了!”
这声音像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又糙又凶,却像一道滚烫的烙铁,猛地烙进了那一片冰冷的百鬼啼哭里。
哭声……骤然一滞!
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那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婴儿啼哭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了。
屋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我爸的,孙大脚的,还有我娘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那道人影,背着门外那轮巨大的血月,一步就跨了进来。
他个子不高,背驼得厉害,走起路来有点跛。
那乱草般的头发下,一张脸在血月微光的映照下,只能看到沟壑纵横的皱纹和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像两点寒星,飞快地在漆黑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钉在了炕上那个光溜溜、哇哇大哭的小肉团——也就是我身上。
他鼻翼翕动,使劲嗅了嗅,像是在闻什么极其浓烈的味道。
然后,那双小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里面闪烁着一种我爸后来形容为“饿狗看见热乎肉骨头”的、混杂着惊奇、贪婪和极度兴奋的光芒。
“嗬!好家伙!”
老道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子发现了稀世珍宝的激动劲儿,唾沫星子似乎都喷了出来。
“好重的阴气!好足的煞气!这年月,这地界,居然还能蹦出这么个‘半阴半阳’的小崽子?天生就是吃阴间饭的料啊!妙!妙得很!”
他一边怪叫着,一边像只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根本不管瘫在地上的孙大脚和挡在炕前、浑身肌肉绷紧、一脸警惕戒备的我爸,跛着脚就冲到了炕边。
那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个走路都费劲的老头儿。
我爸下意识地横跨一步,魁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挡在老道和土炕之间,大手一伸,护住我娘和我,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你…你谁啊?想干啥?”
“滚一边儿去!碍手碍脚的!”
老道极其不耐烦地一挥手,动作快得像闪电。
我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撞在自己胳膊上,那感觉不像被推,倒像是被一截高速飞来的硬木桩子狠狠砸中,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噔噔噔”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他眼冒金星,胸口一阵发闷,心里惊骇到了极点:这干巴老头儿哪来这么大力气?!
老道压根没再看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血光下,一半亮得诡异,一半陷在浓重的阴影里,表情既狂热又凝重。
他伸出鸡爪般枯瘦、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动作快如鬼魅,在我头顶、心口、肚脐上方各虚点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混不清,像是某种古老晦涩的咒语。
那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手指划过空气,竟留下几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痕,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