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铺子里,一片狼藉的战场遗迹。
纸人纸马的残骸如同被飓风扫过,花花绿绿的彩纸、断裂的竹篾、撕碎的纸钱铺了满地,几乎没处下脚。
墙角那堆原本扎得还算齐整的金童玉女,此刻脑袋搬家、胳膊腿散落一地,脸上用劣质颜料画出的喜庆笑容,在破碎的纸片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纸灰、糨糊、劣质颜料、还有…
某种骚腥臊臭的耗子窝气味。
柳应龙盘腿坐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上,面前摆着三个豁了口的粗瓷大海碗。
一碗是稠得能插筷子的苞米茬子粥,一碗是黑乎乎、齁咸的芥菜疙瘩咸菜条,还有一碗…
是刚从隔壁老姜同志那里“征用”来的、小半瓶兑水劣质白酒。
他正以一种极其认真、近乎虔诚的态度,对付着面前的食物。
左手端起苞米茬子粥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往嘴里倒,喉结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粘稠的粥糊糊顺着嘴角往下淌也毫不在意。
右手两根手指捏起几根粗壮的芥菜条,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山响,像是在嚼钢筋。
偶尔停下来,端起那碗兑水的白酒,像喝水一样“滋溜”一大口,苍白的脸上连一丝红晕都欠奉。
我则蹲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忍着胸口和手臂的抽痛,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残局。
一边把还能用的竹篾、彩纸归拢,一边检查着被耗子精破坏的程度。
越看越是火冒三丈!
这帮挨千刀的耗子精,绝对是灰婆子派来泄愤兼捣乱的,破坏极其有针对性!
几刀扎好的、准备交货的“金山银山”,被啃得只剩个竹架子,糊上去的金箔银箔被撕得粉碎!
一匹扎了一半的、准备烧给某位生前爱骑马的老爷子的高头纸马,四条腿被齐根咬断,马头歪在一边,眼睛(两粒黑纽扣)都被抠走了!
最可气的是几个刚糊好脸的纸扎丫鬟,脸上被爪子挠得稀烂,红胭脂白粉混在一起,活像唱大戏的花脸,其中一个的纸胸脯还被掏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的稻草填充物!
这他妈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打脸!
是砸我姜大胆儿的饭碗!
“操他姥姥的灰婆子!”
我忍不住骂出声,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破板凳上,结果牵动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嗯?”
正在专心致志对付芥菜条的柳应龙抬起头,墨绿的竖瞳扫过我踹板凳的脚,又看了看那几个被掏胸的纸丫鬟,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咸菜条,站起身,走到那几个残破的纸人旁边。
我以为他要帮忙收拾,结果…
刺啦!刺啦!刺啦!
只见他面无表情,伸出那双苍白修长、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墨绿毒气的手,抓住一个纸丫鬟残破的身体,极其熟练而暴力地…
撕!扯!开!
几下就把那本就破烂的纸壳子彻底分尸,竹篾骨架被随手折断,稻草填充物扬得满天飞!
然后,下一个!
动作流畅,手法专业,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净化仪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三下五除二,把几个本就惨不忍睹的纸人彻底变成了无法回收的垃圾。
“你…你干嘛?!” 我声音都变了调。
柳应龙停下撕扯最后一个纸人胳膊的动作,拎着那条纸糊的手臂,歪着头看我,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耿直:“它们,被耗子弄脏了,邪气。撕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