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那句“江底的眼睛”梦呓,跟根冰锥子似的扎进铺子里每个人的耳朵眼儿。
王大妈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胖手死死攥着丈夫冰凉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王墩儿缩在墙角,抱着那半截焦木棍,小脸煞白。
柳应龙倒是依旧没心没肺,盘腿坐在我旁边,托着下巴,迷离的眼睛只在我衣领缝隙里打转,仿佛王铁柱的呓语是阵无关紧要的风。
“江底…眼睛…”
我抹了把嘴角的秽物,盯着昏睡中眉头紧锁的王铁柱,胸口那铜钱隔着衣服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悸动。
松花江?水鬼?
还是别的玩意儿?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不是善茬。
“王大妈,”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王大哥魂魄刚稳,身子亏空得厉害。最近别让他近水,尤其是松花江那片儿。墩儿!”
我吼了一嗓子,“明儿个去白老蔫那儿,就说我姜九阳欠他个人情,讨点‘定魂草’和‘补元散’来!钱…先记我账上!”
说“记账”俩字的时候,我心尖儿都哆嗦了一下,白老蔫那老胖子,账可不好赖。
王墩儿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抱着他那“电炮”残骸就往后院柴房钻,生怕我再派他去乱葬岗抠土。
王大妈千恩万谢,抹着眼泪去后院收拾那堆烤糊了还带着骚腥味儿的“加餐”。
铺子里只剩下我和柳应龙,还有地上那头被剥得七零八落、散发怪异肉腥的缝合怪残骸。
冷风卷着后院的焦糊骚腥气倒灌进来,吹得油灯火苗子噗噗乱跳。
柳应龙抽了抽鼻子,嫌弃地皱起眉,往我这边蹭了蹭,眼睛依旧锲而不舍地瞟着我领口:“…臭…难闻…还是…香喷喷…好…”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跟被扒光了似的。
正琢磨着怎么把这蛇精病支开,或者找个由头把他那“净衣咒”骗过来洗洗自己这身汗臭,铺子那扇糊着厚厚黄泥、门轴锈得掉渣的破木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带着点城里人特有的、刻板的节奏感。
在这刚闹腾完水鬼、满地狼藉的深夜荒村铺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和柳应龙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柳应龙那双迷离的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警惕,像小动物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谁?”
我哑着嗓子问,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别着的半截枣木棍——虽然刚才打“电炮”废了,但木头疙瘩砸人脑袋照样好使。
门外沉默了几秒,一个刻意放得温和、却掩不住骨子里疏离和疲惫的中年男声响起:“叨扰了。请问,姜九阳,姜先生在吗?”
找我的?还“先生”?这称呼新鲜。
我在这片儿的名号,要么是“姜大胆儿”,要么是“姜滚刀肉”,再不济也是“姓姜的小瘪犊子”。
“先生”?
听着像城里棺材铺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