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黄二爷那矮壮敦实、像个移动酒坛子的身影晃了进来。
腰上挂着的酒葫芦哐当乱响,红彤彤的酒糟鼻使劲儿吸溜着屋里的草药霉味混着老道身上的馊气,脸上写满了“老子很不爽”。
他一步就踏到阵眼偏东的位置,双脚不丁不八地杵着,一股子灼热狂躁、带着浓烈骚腥狐臊味的气息“轰”地腾起来,跟点着了的干草垛子似的,在他周身噼啪作响。
那对滴溜溜的耗子眼扫过我,又瞥了眼炕上就剩半口气的师父,嘴角一撇,愣是憋住没吭声——
估计是怕一张嘴,那股子酒气把老道直接送走。
灰婆子拄着那根焦黑、油亮、不知敲死过多少不开眼东西的烧火棍,佝偻着背,像个会移动的土坷垃,悄无声息地蹭到了阵眼偏西的犄角旮旯。
几只油光水滑、眼珠子贼亮、一看就伙食不错的大灰耗子,“吱吱”叫着,麻溜地从墙根耗子洞钻出来,排着队窜到她脚边。
灰婆子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绿豆眼,压根就没往人身上瞟,不耐烦地用烧火棍“笃笃”戳了两下地面。
一股子混沌、污浊、带着浓重地窖子霉味、陈年谷仓灰和耗子尿骚气的灰蒙蒙雾气,“呼”地从她脚下弥漫开,迅速融进那墨绿色的光网里,味儿更冲了。
最后压阵的,是白老蔫。
他那身肥肉,挪动起来像个滚动的雪球,慢吞吞地蹭到阵眼后方。
宽大的白色棉袍几乎把剩下的空地儿全占了。
背后那个巨大的柳条药篓子里,各种晒干的、半干的、带着泥巴的草药根茎叶子,散发出浓郁复杂、能把人鼻子熏歪的药气——
清苦的、辛烈的、甘甜的、呛人的,混在一块儿,形成一股温润绵长、却又贼他妈霸道、能把其他味儿都盖过去的生机气息。
他眯缝着小眼睛,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跟弥勒佛似的憨厚假笑,双手拢在油渍麻花的袖子里,气息沉静得像个装满了死水的深潭。
五股子气息——
胡三姑的清冽能把人冻成冰棍、黄二爷的灼热骚臊能点房子、柳常青的阴森粘稠能让人烂骨头、灰婆子的混沌污秽能塞你一脑子耗子叫、白老蔫的温润生机能把你腌入味——
在锁灵阵这口大锅里,压根儿没打算相亲相爱。
它们就跟五头被强行塞进一个笼子的恶狼,呲着牙,低吼着,互相排斥、试探、冲撞!
墨绿的光网被撑得剧烈波动,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呻吟!
阵眼那片地儿的空气都他妈扭曲了,光线拧成麻花,看着就眼晕!
炕上的师父猛地又咳出一口黑红黑红的血沫子,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阵眼中心那片扭曲的光影,喉咙里“嗬嗬”作响,枯树枝似的手指头抖得跟抽风似的,指向我:
“九…九阳…滚…滚进去!用…你的‘意’…给老子…稳住!稳不住…今晚…就…睡西坡…乱葬岗…和王铁柱…唠嗑去!”
王铁柱!
那个脖子扭成天津大麻花、在殡仪馆冰柜里坐起来冲人呲牙乐的王叔!
这威胁,比饿我三天还他娘的狠一百倍!
我狠狠一咬牙,额间那五道血纹跟通了电似的,灼烧剧痛!
一股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滚刀肉狠劲儿,“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去他姥姥的!
死球就死球!
小爷我受够了这鸟气!
心一横,眼一闭,我“嗷”一嗓子,跟个愣头青炮弹似的,不管不顾,一头就扎进了阵眼那片扭曲狂暴、五光十色的能量漩涡里!
轰——!!!!
那一瞬间的感觉,没法形容。硬要说,就是他妈被五头发了疯的野猪从五个方向同时撞了个满怀!
又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里面灌满了狐火、黄尿、蛇毒、鼠唾、金针的搅屎棍子!
五股子带着五仙老不死本源意志的狂暴力量,瞬间把我吞了!撕了!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