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调查,刘刚在几年前认识了一个所谓的“怀才不遇的天才外科医生”,对器官移植手术十分在行。但其实这医生是倒卖器官的黑心商人,常年混迹在一些地方收买人命。按说刘刚不应该被他骗了才是,可他爱女之心覆盖了理智,心甘情愿听这医生的指挥。
刘刚不好在医院下手,可姚菁不出医院的门,那个所谓的大夫声称自己有事要离开虎卞县,催促刘刚加快了杀人的进度。刘刚绑架言衷时,是尾随言衷的车到一段无人的国道上,借着暮色四合逼停言衷后,以商榷本次交通事故的借口,对毫无防备的言衷下了手。
他把言衷拖上车后,将言衷的车开到旁边无人的草滩里,然后返回县中心作案。刘刚完全没想到天意弄人——有个初中的孩子发现了这辆车。这孩子偷了这台无人的车后,在国道上潇洒练车,结果真出了车祸。交警、警察和医院的车在这段国道上忙碌着,恰巧截停了那黑心医生逃跑的车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应了有因必有果那一说。刘刚把自己的阴谋打包起来,抡圆了送给警方破大案。
经此一事,刘穗的病情恶化了,自那一天进了医院起,她再没能出去。
姚菁沉默着坐在刘穗的病床前,两个可怜的孩子都还穿着病号服。
刘穗先开口:“二花,你太信任我了。万一我失手了呢?万一我不报警呢?”
姚菁心乱如麻,她没做这种打算。在巨大的生死考验面前,她的思绪并没有那么清晰可控。可以说,这次她若没能从人性黑暗里逃出去,她也抱着认了的态度。
刘穗浅浅一笑,嘴唇和牙齿一样灰暗无色:“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呀。”她收回眼神,看着病床上的天花板,说,“到现在,我已经心无挂碍了。爸爸的所作所为,虽然让我一度陷入绝望,但好在他终究只是杀人未遂,不至于被判死刑。我真幸运,提早认识了你,不然,我们全家都要陷入恶魔的深渊里去了。”
姚菁不敢承认,她当初接近刘穗的目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这天子是这样心甘情愿地当着人质,哪怕知道她的真实意图,也那样温柔以待。
说不清,说不清,人性太复杂了。
姚菁望着刘穗苍白的脸,忽然哭了出来。
“嗐。”刘穗嗔怪她,“哭什么呢,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姚菁闭着眼睛,任由悲伤和眼泪一同奔涌:“我听医院说了,市里没有合适的供体,你的身体拖不起了。”
刘穗不以为然:“大夫说我活不到五岁,可我已经活到了二十,已经赚到了。”她顿了顿,轻声说,“别难过,我是相信平行宇宙的——我在这边闭眼而去,一定能在另一个时空里醒过来。到时候我遇见你,一定和你一同考大学去。”
姚菁多希望平行宇宙能是真的。多希望那个世界里,二花在快乐地成长,刘穗在健康地长大,而她自己,也在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可是,这个世界是乱的。二花死了,姚菁死了,刘穗也要死了,留下她这并不完整的“半个人”,经历着三个人的伤痛。
从病房出来后,姚菁已是精疲力尽,她好几天夜不成眠,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看见言衷在走廊上等她,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空间——是二花濒死前,还是姚菁濒死前?
——总之,是一种濒死的空间。
昏黄的光晕模糊了她的视线,医院门口的台阶仿佛一级一级向下沉入深渊。她只管木然地走出了住院大厅。当她回头望向刘穗的病房时,那盏灯灭了。
姚菁的意识,也就随着那盏灯熄灭了——她好似风中落叶,被晚风一吹,飘落下去。
言衷在王二花的病床前守了一日夜,大花几次劝他去休息,他都不肯。经历了这一次,听说了这案子的始末,他才真正理解二花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与威胁。
现在他稍稍理解了二花对他的拒绝——她嫌他幼稚,并没说错。他全以为二花是在戈壁滩上顽强生长的野花,殊不知她是在暴风雨中独自挣扎的幼苗,她在生死之间徘徊这么多次,而自己却始终在游荡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望着二花在昏睡中的紧蹙眉头的面颊,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只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花醒来后,目光有些涣散。她缓缓转头,看见言衷坐在床边,眼神里满是疲惫与关切。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你还在?你怎么不回家去?”
言衷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想陪着你。”这双手的温度,让她感到久违的活人感,她想和言衷说笑两句来缓解气氛,可是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她太累了,以至于这两天昏睡的时候都没能做梦。
“我要看着你好起来才走。”言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