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前，按照最新政策，高三学生们要分批体检。

学校开恩，干脆全校学生一起参加体检，这也好，蹭了高三的福利。

二花的身体一切正常，只是稍稍有些偏瘦，营养不良。但话说回来，学校里营养不良的孩子占大多数，二花还算是偏健康的营养不良呢！

等体检结果出来，姚菁被李墨安排去门房提体检报告回来，见八班的体检结果还没人来取，姚菁便趁机翻开了刘穗的体检报告。

除了心脏或因心脏导致的问题，刘穗也还算健康。令人惊奇的是，刘穗的身高、体重、血型，几乎和王二花一模一样，只是要大三岁。

明明是两个差不多的孩子，可刘刚却如此区别对待，难道他每每呵斥王二花的时候，不会想到刘穗么？

芳芳听了这个话题，道：“刘刚是失心疯了。我刚到初中那一年，刘穗还不叫刘穗，叫什么“初初”——后来刘刚觉得这个名字很短命，才改了叫刘穗。刘穗因为心脏病住院，全校又捐款又捐血的，闹了好一阵——大家就是那时候知道他有个心脏病的闺女。大概是因为刘穗的身体情况总是不好，刘刚就越来越暴躁了。”

姚菁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说过，刘穗和李如雪应该是同级的，可现在，她要比李如雪低一级。”

芳芳点头：“是的。刘刚和李超关系很好，连闺女都差不多同时出生的。李如雪因为读不好书所以留级，刘穗因为身体不好也经常留级——真巧，她俩也真是上辈子的缘分，连留级都对上了。上了高中以来，刘穗也经常请假，这不，去年的期末考试她没赶上，只得留级重读，所以她要低一年。”

姚菁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想，她问：“你知道吕圆的血型吗？”

芳芳想了一阵，似乎也明白姚菁在想什么：“和刘穗一样吧。当时学校捐血的时候，吕圆说她被抽了一大管子，而我们只是抽了一小管，当时我们还笑她记错了呢，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被偷着抽血了。真可气，他用吕圆的血去救自己的闺女，却从不肯对吕圆施以援手。”

姚菁愣怔了一下。

2000年12月11日那天的事，她需要更清晰的细节，她又去拜访李景行李老师。

李景行李老师回忆说：“那天我倒是记得蛮清楚，因为吕圆的惨剧，我是真怕你又悲剧重演。那天是周六，老范值班。我原本也不去学校的，只是老范约我中午上他家吃饭，我心里苦闷，手上也没有别的事，也就答应了。”

“中午上老范家吃过饭，我俩也喝了点酒，下午没事就出去散步。镇子就那么大，走着走着，也就走到了学校。刚一进校门，看见你一瘸一拐进了教学楼。我俩跟上去，才进一楼，就听见刘主任在呼救，这才把你送到了诊所里。”

姚菁道：“那时候，刘主任的女儿刘穗怎么样呢？”

李老师愣了下：“刘穗？不太记得了，刘主任不怎么提自己家里的事情。”

姚菁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小人之心”，从刘刚的视角看过去，开展了一场假设。

刘穗上初中后，忽然病发，刘刚组织学校的孩子们捐血、捐钱，终于保住了刘穗的命。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刘穗除了等待合适的心脏供体，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刘刚一次次往返各大医院，心里却在反复盘算着一个可怕的选择——如果等不到供体，而又无法承担黑市的价格，能否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换取女儿的生机？这种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可他又能向谁求助？

他翻遍了医学资料，四处打听可能的供体，但他耗不起时间，也没有钱财，女儿的命就像是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绝望之下，他的行为越发反常，周围人已经开始察觉到他的焦虑与挣扎，而他自己，也仿佛正在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深渊。

某个深夜，刘刚独自坐在学校的库房里整理资料，他的手在机械地翻阅着学生的学籍卡，一张又一张，鲜活的生命，一条又一条。他忽然想：如果这些孩子中有一个意外死亡，而他的心脏恰好能救活刘穗呢？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他的理智，让他全身战栗。他努力压制这种荒唐又罪恶的想法，却无法摆脱它反复浮现。

刘刚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竟在潜意识中将学生的生命与女儿的生存划上了等号，这无异于以父爱之名行魔鬼之事。

但次日，学校里那些荒唐事又让他愈发愤怒与不甘——他看到那些调皮捣蛋、挥霍生命的少年们，想到他们每天无所顾忌地活着，而他的女儿却在生死边缘挣扎。

他开始憎恨他们的“无所谓”，憎恨他们的“浪费”。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学生，脑海中却不断闪现那个可怕的问题——谁愿意为刘穗牺牲自己？又或者谁，牺牲谁才能换来刘穗的健康？——这个念头一步步逼近他的良知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