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凄然一笑，又急匆匆补充一句：“我可不是怕死，我只是怕穗穗白忙一场，所以多问一句罢了。”

刘刚很有自信：“错手杀了吕圆之后，我后悔不已，不过，那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经验。现在，我有十足的把握。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不会有痛苦。只要你沉睡过去，手术立刻开始。”

“那我进门儿的时候，你怎么没把我迷晕呢？”姚菁很好奇。

“我必须控制住你才能注射。而且，你毕竟是个心眼很多的人，我要确认你身后没有人。”刘刚已经不耐烦，他毕竟不是个杀手，杀人这事对他来说，总是有些紧张。

姚菁轻轻往后退，但后面已经没有路，只有满是黑灰的墙壁。她问：“刘老师，假设我真的已经带了人来呢？”

“李超吗？哈哈，那群警察都是废物，你不是不知道。”刘刚又往前一步，脸上的期待和紧张将他整张脸扭曲。在屋顶遗漏下来的几缕月光照射下，刘刚好似一个怪物。

“我很感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姚菁贴着墙壁，“假如今天我必须命丧于此，我认了。可惜啊，刘老师，穗穗不肯要我这颗心脏。”

“她完全不知情！”刘刚又往前一步。

他很小心，害怕面前的王二花要玩什么套路。但他也轻敌，因为王二花已经没有后路，况且，她一条胳膊还伤着呢。

“刘老师，现在你还不肯回头吗？”姚菁不再退，她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刘刚的身子去看他的身后。

“我若回头，穗穗就没有出路。”刘刚已只有一步之遥，“王二花，下辈子，重生到一个幸福的人间吧，别怪我。”

姚菁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爸爸！”

一声凄惨的呼唤从刘刚的身后传来，他猛然停下了前进的动作，只以为又和从前似的出现了幻觉，可当他回头时，他切实看见了穗穗。

“你——”刘刚居然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犯罪证据揣进了兜里，问，“穗穗，你不是应该——”

“爸爸！”穗穗已是泣不成声，她捂着脸蹲了下来，再讲不出一个字。

“穗穗，到这一步了，爸爸已经不能回头！”刘刚下定了决心，转身去捉王二花。可王二花已经消失了。

刘刚猛然回神，四下张望，却再不见王二花的踪影。他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手中的针管掉落在地，扬起一阵细微的尘埃。瞬时间，他又反应过来，掐着言衷的脖子，对着空气喊叫：

“王二花，你若不出来，言衷就会死！”

“爸爸！”穗穗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来抵着脖子。她的声音已如废墟般无力，但这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铁皮房里，回音朦胧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眼泪中坍塌。

“爸爸——住手。”穗穗瘫坐在地上，哀哀欲绝，“我不需要谁的心脏，我也不需要谁的牺牲。爸爸，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穗穗的身体太弱了，几番哭喊后，她晕倒在地。

刘刚无暇再去估计王二花和言衷，他一个箭步冲到穗穗身边，将女儿抱在怀中：“别怕，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不——”穗穗拉住了刘刚，“爸爸，你先放他们走，你先放他们走。”

趁这功夫，姚菁立即跑到言衷身边将他扶起。言衷的身体很重，姚菁几乎支撑不住。但她咬紧牙关，拖着他一步步往铁皮房的门口挪动。刘刚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中有千万种压抑与冲动，可穗穗的手攥着他的衣角，他终究没有再追上去。

外头的空气冷冽清新。姚菁刚把言衷扛出来，警笛就鸣叫起来。

姚菁没有报警，那势必报警的就是刘穗。

望着呼啸而来的警车，姚菁抹了一把脸上的潮湿，此时她已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这一把赌得太惊险，以至于其实内心是好了赴死准备的。

活着太难了——在那个世界，姚菁的身体大约已经安葬，此刻也已化为了尘土。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自毁的倾向很强烈，那念头在她心里萦绕不绝。什么才是死亡？死了会怎样？她想念自己的身体。

甚至有时候她想，这心脏本就是二花的，二花已经死了，那么给了穗穗去又如何？——这里面根本没她姚菁的事儿。况且，这世上多一个善良的人，便少一个罪恶的灵魂。

可是她没想到，善良的穗穗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