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大鬼,能让郝玉玲的头皮都扎紧了?
郝玉玲这低调的前半生里,就只有一个大鬼——马大奇之死。
姚菁往前一步,试探性地点出几个关键字:“四月的那个夏夜,暴雨连天——马大奇——吴琴——你——”
郝玉玲的眼睛像是铃铛里面的铃儿一样在眼眶子里头颤动:“——你——你怎么知道?”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了。
姚菁好像想通了什么,可是好像又不对,她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那两半儿簪子托在手掌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郝玉玲:“马大奇——死在磨盘上——玉玲姨,你没报警?你为什么没报警?”
大花明确说过,马大奇被大花和吴琴用石头攻击后,一贵挖坑把马大奇埋了。从簪子被埋起来的深度来看,马大奇被埋得不浅,可马大奇最终却死在了马家的磨盘上
——他是怎么爬出来的?爬出来为什么往家里去?
——女主人为什么没有报警,且甚至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太对。
郝玉玲看到那簪子,受了惊似的,双手都僵起来了,她的眼泪像是豆子一样往下滚。
姚菁轻轻开口,引导着她:“玉玲姨,告诉我真相好吗?”
郝玉玲像个小学生一样站起来,背着手站在一边,咬着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哭了好长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也好,也好,说给你,我心里倒也畅快些。”
郝玉玲拿袖子囫囵擦了脸,冷笑道:“马大奇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小就是个赌徒,家里一切都被他赌光了。我们结婚前,他伪装的还算好,他爹死前也留下了点家底,勉强可以过日子。可孩子一出生,他就原形毕露了。我不仅受他的折磨,还要受他妈的折磨,我早就受够了。二花,我告诉你,若不是为了南南,我肯定也和吴琴一样一走了之!”
“那天,南南发高烧,可马大奇还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他刚回来不久,就听见有人敲门,我顾着南南,就没理会。后来马大奇就去开门,再没见回来。南南高烧不退,我不得不去找他,好让他送南南去卫生所。我一路找过去,恰恰就在杏林看见了吴琴在疯了似的跑。”
“大雨连天的,吴琴被田埂子绊倒,我上前去拉住了她。吴琴吓得六神无主,只是告诉我她杀了马大奇。她说她要去自首,又说她要跑,总之,她吓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是我——是我告诉她,这样跑了也会被抓回来;是我告诉她,我们应该伪装马大奇的死因来求解脱;也是我,帮她挖出了马大奇的尸体,一路扛到了磨盘上。”
“天也帮我们。暴雨如注,街上再没人。大雨冲去了一切迹象,甚至泡干了马大奇的血水。次日我故意起得早,哭天喊地放出声音去,说马大奇喝醉了酒摔死了。雨水泡过的尸体根本存放不得,很快,我就把他处理了。”
姚菁静静听着。
郝玉玲说:“他该死,他是畜生。我对你们姐妹俩从来抱有歉意,尤其是大花,马大奇死一万次,也不够弥补对大花的痛苦。二花——我想你这么聪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只是我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姚菁摇头:“我无意去搅和这些事,过去的恩恩怨怨我也不想去管。我只是想问,吴琴发生了什么?她在哪里?”
郝玉玲道:“据我所知,那天她本来是去接你和大花的,只可惜半途上车子坏了,她徒步走到村子里就已经是半夜。也许是老天爷故意让车子坏了,让她救下了大花,也救下了我。可惜那夜实在太紧迫,我没有和她多聊几句。”
郝玉玲一边说,一边还是收不住眼泪,她的眼泪滴在姚菁的手背上,像当年暴雨夜的雨点儿,凉得人心里发颤。姚菁记不起任何二花关于妈妈的记忆,也无法感知小小的二花在忽然被接回乌龙村后的恐惧与难过,但若是二花知道妈妈并没有放弃她,会不会内心稍有安慰?
郝玉玲用毛巾把整张脸擦干,深深呼了口气说:“二花,我和你妈妈是小学同学,虽然关系不算十分亲密,可极早就认识。她很聪明,可惜呀,你姥姥姥爷相继去世,她跟着继母和继弟,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她在苦苦求生的时候,遇见了你爹,原本她把你爹当做救命稻草来的,原本她想着要好好过日子,只可惜——只可惜总是有些东西阻碍她往前走。”
“她一次又一次的怀孕,一次又一次地停滞自己的人生,还要遭受来自所谓亲人的怀疑和侮辱。当她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她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孩子——至少她要带走你们姐妹,大概她也想带走、解救曾经的自己。”
“她去哪里了?”姚菁问。
郝玉玲说:“那天,她只说她要去江州。至于和谁去、投奔谁,我一概不知道。后来,我接到过一封明信片,上面是江州的一座大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江州?明信片还留着吗?”姚菁追问。
郝玉玲摇头:“都是我不好。那年南南上学,因为好奇就把那明信片带走了,孩子们手杂,就丢了。”
江州的大厦那么多,谁知道是哪座啊。
现在,去江州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二花,一起去江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