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薄雨到底在他的寝殿里等了他多久,当薄光踏入主殿之后,薄帝国的现任皇帝薄阳早已从最初的高居主位到换上常服准备就寝了。
薄光最后还是在主殿后的寝宫里觐见的这位父亲。
一进殿,他率先看见的却不是自己那位年近五旬、却依旧保持着壮年面貌的父皇,而是寝殿一角正盛开于青铜器皿中的金玫瑰。
见薄光在看那朵玫瑰后,薄阳顿时摆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抱怨道:“你知道的,你母后就是喜欢这种东西!昨夜你刚在殿上用金玫瑰掷壶完,当晚她就将这玩意儿给摆了起来。”
“要知道金玫瑰可是神明的恩赐!除了你以外的人摘都不能摘,又怎么能将它当作是摆件放着?但她就是异想天开,反正我是管不了了,也不知道她这胆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说到这里,这位皇帝却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了自家那打进门起就神色淡淡的幼子:“我倒是忘了,二十年前她就是这个脾气,不然也不会敢夜闯神庙。算啦!要不是她这个性子,我现在恐怕也看不到我的小太阳了。”
“至于这玫瑰嘛。你母后最喜欢的其实还是黄玫瑰,只是当时你出生后,薄帝国所有的黄玫瑰都变成了金色。等过阵子我让人去其他族群的领地找找,省得她老是冒犯神眷之物。”
闻言,薄光根本没耐心去思考薄阳这些话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试探。
时至今日,当年的事他早已心中有数。
只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关于他那个“诸神终末”的预言并非是他出生前一夜才出现,而是在薄雨怀孕七个月,也就是穿越而来的他意识逐渐清晰时,就已经被预言之神所做出。
而从七个月到九个月的这段期间,若是薄帝国的皇帝想要一个婴儿死亡,那实在再容易不过。
哪怕是担心一尸两命,在这种存在神明的世界里,想要找到不损母体的方法也绝非难事。
偏偏那两个月的时间中,薄帝国以皇帝情根深种怕伤及情人为由毫无动作。
所以当时真正想让他出生的,到底是薄雨还是薄阳?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那么第二个问题。
在分娩那夜,一向前呼后拥的薄雨到底是怎么冲出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埃神神庙的?
当时薄光还未出生,看不到具体情景。
可昨夜天幕重放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当年薄阳是一身齐整地出现在了神庙前。
如若皇帝真的敬重神明,又怎么会在情人擅闯主神庙后,还有心情去讲究着装?
所以他先前才说人类是个足够贪婪的物种,所以这两夜他才会毫不收敛金纹地踏进主殿。
这满殿之人,从皇帝到朝臣,每一个都看着对神明敬畏有加,实际上这里面想将神明拉下神坛的比比皆是。不说他们,薄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然他也不至于完全不考虑当祭司这件事了。
怎么?难道要让他在二十岁宣誓时,向神明展现他曾想过的弑神的一万种方法吗?
可算了吧。
如今离他二十岁生日也就三个月而已。死期将至,薄光早已无所谓薄阳心里的弯弯道道。
只是他死了薄雨还得在这个宫里继续活下去,于是这一秒薄光一半刻意一半放肆地找了个软榻坐下,然后以一副百无聊赖且理所当然地口吻道:“这两天主殿里实在太多犬吠,我本来打算多泡会儿温泉去去晦气的,可母后三催四催地硬要叫我过来。结果父皇找我就是说这些吗?”
这一刻,薄阳实在不想去细思幼子口中的“犬吠”包不包括他。
而薄光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神眷这种东西,给了不就是用的吗?我都爱神如爱自己了,照这样说,我的母后不就等同于神明的母亲?母亲随手摘两朵花算是事吗?更何况她还没摘。”
饶是天生只重皇权不屑神权的薄阳听到这里,都下意识地手抖了一瞬!
之前他还半真半假地抱怨薄雨胆大,现在看来,和他这个儿子比,薄雨那点胆子算什么啊?!
薄光两个嘴皮子一碰,搁这儿直接给神明认起祖宗来了!
一时间薄阳的脑子罕见的一片空白。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幼子对诸神的态度。毕竟身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放任薄光出生的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削弱神权的念头?
这些年他如此放纵薄光,任由他养成这种肆意妄为的脾性,也未尝没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他不想薄光被神明所控。
可现在,别说是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薄阳甚至都有点想叫幼子小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