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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度仕桀自传 > 相克,互攻!

相克,互攻!(1 / 1)

 耳铳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天生具备用言语攻击他人的超能力,

言语可化为实际伤害甚至致命武器,

社会阶层由词汇量和修辞技巧决定,

文盲则被视为手无寸铁的“无害阶层”,被圈养在隔音保护区。

直到有一天,一位“无害者”被发现,

他沉默时周身会自动形成无形防御屏障,

所有攻击性语言靠近即消融——

而他的真实身份,竟是语言学家……

零下五十度的修辞学会外墙覆着冰壳,泛出金属冷光。赫利孔踩着被无数辩论靴磨得光滑如镜的语音感应阶,一步步向上。阶下,是绵延的“静默区”,低矮的隔音穹顶一个挨一个,死气沉沉。一阵裹着冰屑的风卷过,送来几声模糊的嘶吼,旋即被更响亮、更具摧毁性的“宣告”压碎——那是城市中心“论战广场”的日常,高阶公民在用音波互相撕扯,证明自己的存在。

赫利孔面无表情,紧了紧领口象征最高学术等级的“银舌徽章”,推开学会沉重的隔音大门。暖风混杂着昂贵墨水和旧羊皮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外界的杂乱声响彻底隔绝。

“……‘崩溃’一词,辅音爆破极具破坏力,但元音过于平缓,削弱了冲击锋锐度。我建议替换为‘坍毁’,双唇音开头,短促元音接悬坠感韵母,结构上更富毁灭的美学……”

环形议事厅内,一位资深语言学家正在剖析某个攻击性词汇的优化方案,声音经由扩音纹路放大,在穹顶下回荡,带着冰冷的精确。赫利孔在自己的席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面前光滑的乌木桌面。他是这个社会的基石之一,语言的建筑师,负责打磨那些足以裂石断金的词汇和句式,让它们更高效,更……优雅。他曾为此自豪。

会议冗长,议题围绕如何进一步提升“公共宣言”的威慑效能。赫利孔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被高强度隔音材料包裹的区域。那里生活着“元语者”,官方称谓是“无害阶层”。他们生来不具备语言攻击能力,被判定为“手无寸铁”,于是被集中安置,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圈禁。社会需要绝对的“安全”,需要明确的敌我划分,无害者是秩序的必要代价。赫利孔曾无数次用这套逻辑说服自己,也说服他人。

会议中途休息,他的个人通讯器发出微震。一条来自“静默区第七分局”的加密信息。点开,只有简短几句:“目标‘哑石’出现异常反应。防御场强度超出历史记录三个数量级。请求学会派专家协助评估。”

赫利孔瞳孔微缩。“哑石”,这是他们对那个特殊无害者的内部代号。一个多月前被发现,其存在本身就在动摇这个世界的根基——当他保持沉默时,周身会自动产生一种无形的屏障,任何攻击性语言,无论音调多高,词汇多毒辣,修辞多精妙,靠近即如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学会高层最初将其视为奇特的物理现象,一个值得研究的“活体样本”。但赫利孔凭借语言学家的直觉,感到了不安。这种“沉默的力量”,与整个社会的运行逻辑完全相悖。

他立刻动身,乘坐专用的静音浮空艇,穿越层层警戒线,进入那片被高强度静音力场笼罩的区域。与外界想象的死寂不同,隔音穹顶之下,是另一种压抑的“喧闹”。没有成形的、具有攻击力的语言,只有含混的咕哝、嘶哑的喘息、物体碰撞的钝响,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焦灼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绝望的气息。

第七分局的负责人,一个面色苍白的官员,紧张地迎上来。“赫利孔大师,您可来了。‘哑石’今天的情况极不稳定,防御场范围扩大了近一倍,我们的常规监测设备几乎全部失灵。”

赫利孔跟着他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隔音门,来到最深处的观察室。单向玻璃后面,是一个狭小、四壁包裹着软性材料的房间。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是一种全然的静止。正是这种静止,在他周围营造出了一个绝对领域。监测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显示着那里存在一个强大的能量场,任何试图穿透的声波,无论是人声还是仪器发出的探测波,都在接触边缘的瞬间被彻底中和。

赫利孔凝视着那个沉默的身影。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憔悴,但那双低垂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平静。就是他,让整个修辞学会如临大敌。

“有尝试过沟通吗?”赫利孔问。

“试过,派了最好的‘柔声者’进去,用最温和、最无威胁的词汇,但声音一进入他周围大概一米的范围,就消失了,连回声都没有。他……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赫利孔沉默片刻。“我要他的全部档案,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记录。”

档案很快被调来,薄得可怜。出生于静默区,父母是普通无害者,自幼被鉴定为无语言能力,记录简单,轨迹清晰,与成千上万的无害者没有任何不同。直到一个多月前,一次意外的“流弹”事件——两名高阶公民在静默区边缘发生冲突,音波攻击波及内部,造成小范围恐慌。事后清理时,发现这个男人安然无恙地坐在混乱中心,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所有声波攻击的残余痕迹都在他身边戛然而止。

赫利孔的手指在电子档案上滑动,目光最终停留在男人被收容前最后一次身体检查的签名栏上。签名的字迹因为扫描有些模糊,但某个连笔的独特习惯,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赫利孔的记忆深处。

他呼吸一滞。不可能。

他猛地抬头,再次死死盯住玻璃后的那个男人。这一次,他不再看那无形的屏障,而是努力辨认那张被岁月和沉默侵蚀的面容。轮廓……眉骨的形状……还有那沉默时,嘴角极其细微的下抿弧度……

一个早已被宣布在野外语言采集事故中死亡的名字,一个曾与他亦师亦友、才华横溢的语言学家——维克托·兰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无害者?哑石?维克托·兰恩?

世界的根基,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对分局长官平静地说:“情况比我预想的复杂。我需要更高权限,进行更深入的……‘接触’。”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我制定出方案前,暂停一切外部刺激,包括监测。他的防御场,可能对‘意图’本身就有反应。”

长官显然被“维克托·兰恩”这个名字可能带来的后果吓住了,忙不迭地答应。

赫利孔离开观察站,回到自己的浮空艇上。艇舱内寂静无声。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那些依靠声音权力构建的宏伟建筑,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脆弱积木。

维克托没有死。他成了“无害者”,并且拥有了这种颠覆性的“沉默屏障”。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天生的缺陷或偶然的变异。赫利孔了解维克托,那个对语言本质有着近乎偏执探索的天才。这更像是一种……成就。一种对现有语言体系的彻底背叛和超越。

浮空艇缓缓降落在修辞学会顶层的私人平台。赫利孔走进他奢华却冰冷的办公室,反锁了门。他需要思考,需要理清这团足以焚毁一切的乱麻。

深夜,赫利孔被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震动惊醒。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觉的牵引。他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那枚从不离身的银舌徽章,表面正泛起水波一样的细微涟漪,然后,一行如同盲文般凸起的点,无声无息地在徽章表面浮现。

这不是学会的通讯方式。这是……只有他和维克托早年一起研究古代无声语言时,自己发明的密码。

信息很短,解码后的意思是:

“赫利孔,声音的囚笼,该碎了。”

徽章上的凸起很快平复,仿佛从未存在过。

赫利孔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维克托不仅认出了他,还能绕过学会所有的监控,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他不是被困在静默区的囚徒,他是一直在等待时机的猎手。而自己,这个被誉为语言大师的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精心布置的棋盘上。

世界的裂痕,此刻已清晰地从维克托的沉默,蔓延到了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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