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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度仕桀自传 > 未亡戏,“命中”

未亡戏,“命中”(2 / 2)

我开始唱了。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清亮,而是带着一种空灵的、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颤抖。我唱冤屈,唱不舍,唱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我将父母临死前的恐惧,知澜眼中最后的留恋,还有我日日夜夜啃噬心灵的孤寂与仇恨,全都揉了进去。我不是在演,我就是在招魂,在替我自己,也替所有含冤莫白的人,发出这泣血的控诉。

台下的喧闹渐渐平息了。一种无形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开始在大厅里弥漫。红灯笼的光似乎也变得黯淡,摇曳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魏云山站在台上,与我对戏。起初,他还能保持判官的威严,但渐渐地,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唱词也偶尔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或许是我的表演太过逼真,或许是这戏文的内容勾起了他心底某些不愿触碰的东西。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惊疑。

戏进行到高潮,女鬼向判官陈述冤情,步步紧逼。按照戏本,此时应有判官大喝一声“大胆”,然后舞台上的烛火会配合着暗下一半,营造森罗殿的氛围。我唱完最后一句申诉,目光死死锁住魏云山,水袖猛地向他挥去,带着一股阴风。

就在那一刻,异变陡生!

并非按照预定的那样只暗一半,而是整个戏台,连同台下的大厅,所有的烛火、灯笼,在一瞬间,“噗”地一声,齐齐熄灭!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空间。前一刻还沉浸在戏曲中的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滞了片刻,随即,女眷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呼声、杯盘落地的碎裂声,骤然炸开,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灯!快掌灯!”

“哎呀!谁踩我!”

混乱中,我却异常地平静。我的心跳甚至比平时更加沉稳。这黑暗,于我而言,不是恐惧,而是期待已久的帷幕。我熟悉这戏台上的每一寸地方,我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站在我不远处的魏云山,那骤然变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声。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黑暗和混乱,成了我最好的掩护。我像一缕真正的幽魂,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凭借记忆和感觉,靠近那个僵硬的身影。

胭脂水粉的香气,混合着魏云山身上特有的、因为出汗而略微散发的油腻气味,钻入我的鼻孔。我贴近了他,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然后,我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我用一种极轻、极缓,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粘稠的质感,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送入他的耳膜:

“师兄……”

我感觉到他猛地一个激灵。

我继续轻轻地、几乎带着笑意的气声,说道:

“你听——”

“台下……可有熟人的脚步声?”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魏云山的呼吸骤然停止,紧接着,是喉咙里发出的、一种被极度恐惧扼住的、嗬嗬的怪响。他猛地向后踉跄,撞倒了身后的桌椅,发出更大的声响。

而就在这时,仆人们终于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亮了几盏灯笼。

昏暗的光线重新照亮了戏台。宾客们惊魂未定地看着台上的一片狼藉。魏云山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瞳孔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直勾勾地瞪着前方虚空的一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身威风凛凛的判官戏服,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显得无比滑稽和狼狈。

我,则已经退开了几步,恢复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小旦角模样,用手捂着嘴,睁大了眼睛,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魏师兄的异常反应吓坏了,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满是“无辜”的惊惧。

台下的人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魏老板!您怎么了?”

“是吓着了吧?这灯灭得邪门!”

“快扶魏老板下去歇息!”

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会想到,刚才那片刻的黑暗里,发生了什么。只有我知道,那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已经带着剧毒,深深地种进了魏云山的心底。它不会立刻致命,但它会生根,发芽,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在他每一次独处的时候,疯狂地生长,用无形的藤蔓缠绕他的脖颈,直到将他拖入我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只是第一出戏。我的水袖,才刚刚扬起。

好戏,还在后头。我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光。台上的烛火重新亮起,映照着满堂的慌乱,也映照着我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仿佛沾染了血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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