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都在说“我是不是被套圈了!”是否真的那样吗?还是自我去和大脑碰撞的情绪带入式!
我想与您唠嗑:“您好!”…
这念头来得没什么来由,也并非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非要倾诉不可。它只是像夏日午后窗上偶然停落的蜻蜓,翅膀上带着光,静默地,却又固执地存在着。又像冬日里捧着一杯渐温的茶,指尖触着瓷壁,那一点暖意不炽热,却幽幽地,持续地,向心里渗去。我想与您唠嗑。不是辩论,不求答案,只是一种声音的陪伴,一种思绪的流淌,仿佛山涧的溪,只管潺潺地响,不管流到哪里去。
我们这时代,什么都快,什么都响。手指在冰冷的玻璃屏上划过,信息便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些斑斓却空洞的贝壳。我们点赞,我们评论,我们发表情包,我们用一串“哈哈哈”代替了由衷的笑,用一句“我太难了”概括了所有深夜的辗转。话语变得前所未有的多,也前所未有的稀薄。它们像膨化食品,塞了满口,却尝不出什么真滋味,也给予不了什么实在的饱足。真正的“唠嗑”,那种闲散的、无目的的、掏心窝子或不掏心窝子只是消磨时光的交谈,竟成了奢侈品。它需要一份闲心,更需要一个能安放这份闲心的、值得信赖的耳朵。
我总想起木心的那句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想,从前的唠嗑也慢。在故乡的老屋里,夏夜的庭院,冬日的炉边,一碟瓜子,一壶酽茶,便能消磨整个晚上。话头是散的,从天边的云,说到邻家的猫,从几十年前的旧事,说到刚看的电视剧。没有主题,不求结论,声音高高低低,夹杂着叹息与笑声。那话语是有温度的,带着说话人呼吸的暖,也有重量的,落在地上,能砸出小小的坑。听的人,也不急着插嘴,只是“嗯”、“啊”地应着,眼神里是了解和包容。那样的光景,如今想来,竟有些像泛黄的老照片,温馨,却遥远。
我渴望的,或许就是那样一种“慢”。不是话语本身的迟缓,而是话语背后那份从容不迫的心境。我想与您唠嗑,就是想把手机调成静音,把窗外的车水马龙关在门外,暂时从那个被效率、目标、KpI填满的世界里逃逸出来。在这里,我们不讨论项目的进度,不分析股市的涨跌,不争辩观点的对错。我们只是说说“废话”,说说那些不产生任何实际效益,却能让灵魂微微震颤的“废话”。
比如,我想跟您说说今早看见的一株梧桐。秋深了,它的叶子大半已黄透,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每一片叶子都像半透明的蜜糖,脉络清晰,温润可爱。可偏偏有一小簇叶子,还固执地绿着,是那种沉静的、油油的绿,嵌在一片金黄里,格外倔强。我站在那儿看了好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端的感动。这感动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悲,也不喜,只是觉得这树真好,这光阴真好。这种细微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在忙碌的日程表上,连一个标点都占不到,可它于我,却是真实而重要的。我想说与您听,不为别的,只因为您或许会懂得,这份对一株树的痴傻。
又或者,我想跟您唠唠昨晚做的一个梦。梦里我还是个孩子,在一条从未见过的巷子里奔跑,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光。两旁是高大的、看不清样貌的树,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响。我跑啊跑,仿佛在追什么,又仿佛在被什么追,心里并不害怕,只是焦急。后来跑到一个岔路口,忽然就醒了。醒来后,那种焦急感还久久不散,可梦里究竟所为何事,却一点也记不起了。这种没头没尾的梦,像生活这匹锦缎上意外抽出的丝线,它不构成图案,却提示着锦缎背后复杂的织法。我想把这个梦唠给您听,不是要您替我解梦,只是觉得,这虚无缥缈的片段,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说出来了,就好像把它从混沌中打捞起来,赋予了它一丝确凿的形状。
我还想跟您唠唠那些盘桓在心底的、无名的情绪。它们像薄暮时分的雾气,轻轻地笼罩着心田,说不清是怅惘,是怀念,还是对未来的些许惶惑。它们没有具体的由头,不是失恋的痛,也不是失业的苦,就是那么一种淡淡的、弥漫性的“不高兴”。这种情绪,在朋友圈里是无处安放的——发一句“有点emo”,显得矫情;配上一张灰调的照片,又怕惹人询问。于是只好让它闷在心里,自己消化。可若是有个能唠嗑的人,我便可以试着用语言这把钝刀子,去慢慢切割这团迷雾,哪怕只是切出一道缝隙,让光透进来一点,也是好的。我会说:“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天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您或许会回答:“是啊,天阴沉的缘故吧。”这样的对话,毫无信息量,却是一种深刻的确认,确认了我的感受并非虚无,它被另一颗心灵感知并接纳了。这,便是唠家最大的慈悲。
其实,人与人的靠近,往往不在于那些宏大的誓言和共同的胜利,而恰恰在于这些看似无用的分享里。当我将我看过的云、做过的梦、一丝莫名的愁绪说与您听,我便是将我生命的一部分,轻轻地托付给了您。而您愿意听,能够“嗯”一声,表示“我在”,这便是最朴素也最深厚的陪伴。我们的灵魂,在这些絮絮叨叨的声波振动中,得以短暂地摆脱孤独的囚笼,望见彼此,确认存在。古人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或许就是因为,有些人即便相识一世,话语也始终隔着重重的面具;而有些人只在路上相遇,停车聊了几句,却触及了灵魂里最真实、最柔软的角落。
我总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真正的唠嗑。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经营着精致的“人设”,在职场中扮演着合格的角色,连放松娱乐,也多是沉浸在单向度的视听刺激里。那个真实的、有着细微褶皱和斑驳阴影的“自我”,反而无处安置。它像一间久不开窗的房间,空气滞闷。唠嗑,便是为这房间开一扇窗,让新鲜的空气对流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仅是在向他人呈现自我,更是在用语言梳理自己,从而更清晰地认识自己。许多时候,一件事、一种心情,在脑海里是混沌的一团,一旦用语言说出来,便仿佛有了秩序,获得了某种释然。
所以,我想与您唠嗑,也是一种自我寻觅和救赎。我借着向您诉说,来聆听我自己内心的声音。您的存在,像一面安静而忠实的回音壁,让我那些散乱的思绪,得以碰撞,回响,从而变得清晰。您不必给我智慧的箴言,您的倾听本身,就是最好的回应。
夜更深了。窗外的灯火又熄灭了几盏,世界愈发安静。我假想着您就坐在对面,或许捧着一杯和我一样的茶,脸上是温和而疲惫的神情。我们之间,隔着的或许不仅是物理的距离,还有时间的长河,经历的差异。但这些都不打紧。唠嗑的魅力,正在于它能消弭这些隔阂,在话语搭建的短暂时空中,我们只是两个渴望温暖与理解的灵魂。
我可能会跟您唠起记忆里一个温暖的片段。那是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夏夜,蚊香的味道混着皂角的香气,院子里有凉床,我们躺在上面,看满天密密的星斗。外婆摇着蒲扇,一下,一下,扇出的风带着淡淡的草叶香。她的话不多,偶尔会说些天上的故事,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银河是怎么来的。那些话语,和虫鸣、风声混在一起,像催眠曲,让我觉得安全又安稳。那种感觉,后来在很多号称能让人“放松”的场所,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想,我怀念的不仅是外婆,更是那个缓慢的、允许人心安理得“浪费”时间的夜晚。
我也许还会跟您唠起对未来的、一些轻飘飘的幻想。比如,等老了以后,能不能找一个有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种满花,不要名贵的,就要月季、牵牛、太阳花那样热闹泼辣的。然后养一只懒猫,它爱理人就理人,不爱理就自己晒太阳。下午,就坐在院子里,看闲书,或者干脆就打盹。有老朋友来,也不用特意招待,清茶一杯,就能唠上一下午。这种幻想,在现实的压力下显得如此不切实际,但偶尔想想,心里便会松快一些。仿佛人生这条湍急的河流,远处总该有一片平静的、可以靠岸的浅滩。
唠嗑的内容,就是这样天马行空,从记忆的深潭到幻想的云端。它没有边界,也无需逻辑。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里,我感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过去也有未来、会回忆也会憧憬的“人”,而不是一个被社会功能所定义的符号。
茶渐渐凉了。我的话,也像退潮的水,慢慢平息下来。这一番漫长的、单方面的“唠嗑”,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呓语。但我知道,在想象的彼岸,有您在听。这份“知道”,便足以慰藉这漫长的夜。
其实,说到底,我想与您唠嗑,最终想诉说的,或许并非任何具体的内容,而是一种姿态,一种渴望联结、抗拒原子化生存的本能。是我们在广袤而冰冷的宇宙中,试图发出的一点微弱的声波,并期盼着能收到一点回响,哪怕是极细微的一点,也好。那回响在说:我听到了,你并不孤单。
夜真的深了。世界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心跳声,和这未说出口、却已流淌了千言万语的念头——
我想与您唠嗑。此刻,如是,便已很好。
表白:“您是”!我们还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