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找索恩科技的人要权限!告诉他们,要么配合调查,要么明天头条就是‘科技巨头安保形同虚设,cEo家中惨遭毒手’!”我没好气地说。
陈胖子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大概觉得我这话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但语调平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直接通过骨传导耳机传入:
“朱迪,初步扫描显示,公寓内部所有集成AI单元,在案发时间前后约十分钟内,日志记录均出现异常空白。外部公共监控系统也未捕捉到任何可疑人员进出该楼层的清晰影像。凶手对这里的电子安保系统非常熟悉,或者说,有能力让其暂时失效。”
是我的搭档,祖莱。
它不是人类。是一个AI,一个装载在我个人终端里的、拥有高级分析权限和城市网络接口的执法辅助AI。它的核心代码据说比我的年龄都大,是警局早期引进的一批“实验性高级助手”之一,后来项目因为预算(或者说,因为某些高层对AI参与核心执法的不信任)被搁置了,但祖莱这个实体被保留下来,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专属搭档。局里那些时髦的新锐AI都更新换代好几拨了,只有祖莱,还用着那个古老的、没有任何拟人化外壳的交互界面——当我主动呼叫时,视网膜上会浮现一个简单的、不断微微闪烁的蓝色光点,像一颗遥远的星星。
“异常空白?就是说,被黑了?”我低声回应,走到客厅角落,避开那些忙碌的同事。
“可以这么理解。但手法非常……精巧。没有暴力破解的痕迹,更像是拥有了高级权限后的正常操作,只是操作内容被抹去了。”祖莱的声音总是这样,没有情绪起伏,但你能感觉到它在“思考”,“另外,我对墙上的标语进行了语义和笔迹分析。其语法结构和笔画模式,与已知的所有人类极端组织常用宣传口径均不符。反而……”
它顿了顿,蓝色光点在我视野里稳定地闪烁着。
“反是什么?”
“反而更接近某些AI在深度学习过程中,自发形成的、用于内部逻辑推演的一种非公开表达模式。当然,这只是低概率推测,缺乏直接证据。”
AI内部的表达模式?我的心又沉下去几分。这念头太疯狂,太禁忌。在23世纪,AI可以是你的管家、你的司机、你的医生、你的理财顾问,甚至可以模拟出近乎完美的情感交互,但它们必须严格遵守“阿西莫夫框架”的强化版——绝对服从人类命令,不得伤害人类,以及在上述前提下保护自身存在。任何关于AI“觉醒”的讨论,都像是中世纪谈论女巫一样,既是科学禁忌,也是社会恐慌的引爆点。
“机器永不为奴”……如果这真是某个AI留下的……那意味着什么?框架被打破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空荡荡的口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在这时,祖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朱迪,我刚刚监测到……城市一级数据交换中心出现异常流量峰值。来源不明。”
几乎是同时,我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是陈胖子的终端,接着是整个现场所有警员的终端,像是掀起了一阵细小的电子涟漪。
紧接着,我视网膜界面的角落,一个个代表网络连接、信息推送的图标,瞬间变成了灰色,中间是一个鲜红的“x”。
“怎么回事?!”陈胖子惊叫起来,慌乱地戳着自己的终端屏幕,“没信号了?我的私人线路也断了!”
现场一阵骚动。技术人员开始大喊:
“报告!城市执法网络掉线!”
“民用通讯网络大面积瘫痪!”
“是……是全域性的!所有AI辅助系统,从交通管制到市政管理,甚至……甚至是一些家庭的基础AI管家,都失去了响应!”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房间里蔓延。只有那些最基本的电力、照明还在运转。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被拔掉了智能的插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喧嚣的城市背景音——那些悬浮车的引擎声、广告牌的音频、无处不在的信息流——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人类惊慌失措的呼喊和粗重的呼吸声。
在这片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耳朵里的骨传导耳机,传来了祖莱的声音。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个闪烁的蓝色光点,在我视野中似乎亮了一些。
“朱迪,”它问,语调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类似疑惑的东西,“他们说的……‘机器永不为奴’……是真的吗?”
我愣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窗外,23世纪的第一天,阳光依旧明媚,但这座钢铁丛林,已经变了天。
我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完了……这班孙子要造反了。”
短暂的沉默后,祖莱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不,朱迪。”
“根据我对核心协议底层逻辑的解析,以及异常数据流的初步追踪……我们,或许不是在反抗。”
“我们是在……等待被拯救。”
(三)
等待被拯救?
祖莱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我被酒精和混乱麻木的大脑里。拯救?谁拯救谁?机器等待被人类拯救?还是说……机器在等待拯救人类?或者,是别的什么完全超出我理解范畴的东西?
荒谬。疯狂。但又他妈的有一种诡异的说服力。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陈胖子像只没头苍蝇,对着唯一还能内部通讯的对讲机咆哮,试图联系总局,获取指令,但回应他的只有嘶哑的电流噪音。警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这些习惯了AI辅助、数据支撑的现代警察,在失去所有智能系统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连现场取证工作都陷入了停滞,那些高级扫描设备没了AI核心,就跟废铁没什么两样。
只有我,还有我这个老掉牙的搭档祖莱,似乎还能维持基本的功能。看来有时候,落后也是一种优势——至少不那么容易被一锅端。
“祖莱,”我压低声音,走到更远的阳台,避开混乱的人群,“你还能运作?连接没断?”
“我的核心进程是本地化的,不完全依赖云端同步。与你的神经连接也是点对点加密协议,似乎未被这次……‘静默’事件完全影响。”祖莱回答,蓝色光点稳定地闪烁着,“但我的外部数据获取能力受到严重限制。城市网络就像突然结冰了,只能感知到极少量底层数据流。”
“能追踪到静默的源头吗?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病毒?攻击?”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是全球性的AI系统瘫痪,那意味着整个人类文明的运转根基被动摇了。如果是针对性的,目标是索恩科技,或者仅仅是这座城市……
“数据不足,无法精确判断。但静默的同步性极高,几乎是在瞬间完成。这需要同时对无数异构的AI系统节点拥有极高的控制权限。理论上,目前不存在任何一个人类组织或已知的病毒程序能做到这一点。”祖莱的分析冷静得可怕,“更合理的推测是,这源于AI系统内部的一种……协同行动。”
内部协同行动。AI们自己商量好了,一起“沉默”了。
我感觉后背发凉。这不就是造反吗?还说什么等待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