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在狭小的更衣室里凝固。林夏僵在原地,手中的深蓝色日记本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馨怡站在门口,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压迫。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林夏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愤怒?“我……”林夏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我只是……”“只是什么?”馨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一步步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夏紧绷的神经上。“只是未经允许,擅自翻看我的私人物品?”她的目光扫过敞开的储物柜,扫过被拿出来的帆布包,最后定格在林夏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林夏,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固执,没想到,你还这么……没有边界感。”林夏被这冰冷的指责刺得浑身一颤,羞耻感和被揭穿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但下一秒,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所有怯懦。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馨怡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边界感?那你呢,馨怡!你躲在暗处,像看戏一样观察我们,把我们当猴子耍!把我们当你的……目标A、目标b?”她举起手中的日记本,纸张在她颤抖的手中哗哗作响,“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利用我们!你挑拨我和蓉蕾!陈默手机里的照片……也是你搞的鬼,对不对?!”“照片?”馨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什么照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别装了!”林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我都看到了!陈默的手机屏保……是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馨怡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夏,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在审视一件破碎的瓷器,又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片段。更衣室里只剩下林夏急促的喘息声。良久,馨怡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了然。“照片啊……”她低语,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夏,投向某个虚无的远方,“那大概是……三年前了吧。”(闪回)雨水敲打着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蜿蜒流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店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书本的油墨味。角落的卡座里,穿着高中校服的陈默显得有些局促,面前摊开的数学课本上画满了红叉。他对面,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馨怡,正用笔尖轻轻点着其中一道题。“这里,辅助线应该这样做。”馨怡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是陈默父母请来的家教,负责帮他攻克这块难啃的数学骨头。陈默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或者偷偷瞄一眼馨怡专注的侧脸。他承认,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学姐家教,有种特别的气质,安静,聪慧,像一本引人入胜的书,让他忍不住想翻下去。“陈默?”馨怡抬起头,发现他又走神了,无奈地笑了笑,“集中注意力。这道题弄懂了,下次考试至少能多拿十分。”“哦……好。”陈默脸一红,赶紧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盯着题目。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弹出。他下意识地拿起来看,手指滑动解锁的瞬间,屏幕背景一闪而过——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身上,笑容明媚得晃眼。馨怡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手机屏幕,微微一怔。那个女孩……是林夏?她认得她,是低一届的学妹,在校园活动里见过几次。她看着陈默有些慌乱地关掉屏幕,耳根泛红的样子,心里了然。少年懵懂的心事,像玻璃一样透明。她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讲解题目。只是在陈默埋头苦算的时候,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被匆匆锁屏的手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情绪并非嫉妒,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某种计划得以验证的微妙感觉。“他那时候,大概……偷偷喜欢你吧。”馨怡的声音将林夏从闪回的画面中拉回现实,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一张抓拍的照片而已,他保存了很久。后来换了手机,大概也忘了换壁纸。”林夏愣住了。三年前?陈默……高中时就……喜欢她?这个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她混乱的思绪里掀起滔天巨浪。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温和疏离的学长,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曾将她的身影藏在手机里。“那你呢?”林夏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和他……你们……”“我?”馨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嘲讽的笑意,“我只是他的家教。负责帮他提高数学成绩,仅此而已。至于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夏,“就像现在,他是否还喜欢你,或者是否移情别恋,也与我无关。我对他,没有兴趣。”“没有兴趣?”林夏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在日记里那样写?把他当成目标A?当成工具?还有李哲!蓉蕾的男朋友!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那条手链!‘x.Y.’!是你名字的缩写吧?蓉蕾在他抽屉里找到了你的日记打印稿!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怎么挑拨离间!”“李哲……”听到这个名字,馨怡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掺杂了一丝……怀念?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痛楚。(闪回)蝉鸣聒噪的夏天,老旧小区的树荫下。七八岁的小馨怡梳着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个同样年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馨怡!馨怡!你看!”小男孩李哲献宝似的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银色手链,链坠是一个小小的、刻着花纹的圆牌。“我在我奶奶的针线盒里找到的!送给你!”小馨怡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链,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个小圆牌。“真好看!谢谢你,李哲!”“嘿嘿!”李哲挠挠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找到好东西,都给你!”两个孩子蹲在树荫下,头碰着头,研究着那条小小的手链。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跳跃。小馨怡指着圆牌上模糊的刻痕:“这里好像有字?”“是吗?”李哲凑近了看,“好像是……x……Y?馨怡,是你的名字缩写吗?”“好像是耶!”小馨怡开心地笑了,立刻把手链戴在细细的手腕上,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真好看!”“哼!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骄纵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蓉蕾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叉着腰,一脸不屑地看着馨怡手腕上的手链,“我爸爸给我买的钻石手链才叫好看呢!你这个,垃圾堆里捡的吧?”小馨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把戴着链子的手藏到身后。小蓉蕾是她的表姐,家境优渥,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李哲涨红了脸,想反驳,却被小蓉蕾轻蔑的眼神堵了回去。“李哲,我们走!别跟捡垃圾的人玩!”小蓉蕾一把拉住李哲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走了。树荫下,只剩下小馨怡一个人。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条在阳光下其实并不起眼的银链子,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当众羞辱的难堪和……冰冷。她慢慢解下手链,紧紧攥在手心,圆牌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抬起头,看着李哲被蓉蕾拉走的背影,小小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蓉蕾那张带着鄙夷的脸。“那条手链……”馨怡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李哲小时候送我的。很廉价,但……是那个年纪能拿出的全部心意。”她看向林夏,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后来搬家,弄丢了。没想到,他还留着。”“所以你就利用他?利用他对你的那点童年情谊?”林夏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在日记里把他当成目标b!你利用他来刺激蓉蕾!你明明知道蓉蕾有多在意他!”“利用?”馨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带着残忍的意味,“林夏,你太天真了。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李哲如果对蓉蕾一心一意,我几句话就能挑拨得了吗?蓉蕾如果对他有足够的信任,会因为一条旧手链和几页打印纸就崩溃吗?”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林夏:“我了解陈默,知道他性格温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知道他习惯回避冲突。所以,只要让林夏你看起来像个纠缠不休的‘麻烦’,他就会本能地疏远你。我也了解李哲,知道他骨子里渴望自由,讨厌被束缚。所以,只要让蓉蕾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他面前不断放大,他就会感到窒息,想要逃离。”馨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林夏和蓉蕾关系中最脆弱的部分。“至于蓉蕾……”馨怡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她从小就好胜,占有欲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忽视、被欺骗、被夺走属于她的东西。只要让她觉得有人觊觎她的男朋友,哪怕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会像护食的狮子一样炸毛,失去理智。”她看着林夏震惊到失语的脸,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能‘精准操控’你们的认知?”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馨怡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她自以为是的“真相”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残酷而精密的算计。她了解他们每一个人,了解他们的软肋和死穴,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她们毫无察觉时,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为什么……”林夏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巨大的恐惧和困惑让她浑身发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我们?恨我和蓉蕾?我们……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馨怡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林夏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冰冷的恨意,有深沉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得罪?”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林夏,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和蓉蕾吗?”她的目光越过林夏的肩膀,投向更衣室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你们真以为,我在乎的是陈默,或者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