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声前夜 2150年，中国，南粤五号太空城。

“何昼……老哥今天……够帅不？”

“老弟啊……不要记恨咱亲妹妹哈……人总有自己的选择……对与错不是别人能够……判断的……”

“不用记着给我报仇……反正你也不可能认出捅我的信徒的……他们长得都一个屌样啊……”

“想我的话就帮我留好旋刃……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用它的……”

“何昼啊……我知道你总担心……找不到女朋友……但是咱们作为地防军……不能总是想着儿女情长……贪生怕死可干不出一番大事……”

“我怎么说了那么多话……还没死？”

“哥！你不会死的！”

“屁嘞！记住我说的话！我这辈子没跟你说过几次这些大道理！现在不说我他妈就……咳……”

“哥！哥！何夜！”

剩下的，只有医疗机械的警报声了。

何昼从梦中惊醒了，智能房间检测到他的动作和心率变化，推测出他已经醒来，根据他的设置要求，询问他是否需要开灯。何昼在黑暗中摆了摆手，示意房间不用开灯，因为他受不了灯光一下子变得太亮时导致的炫目感。他坐起身子，用手指触碰了一下窗边的触控墙，缓缓地向上移动指尖，房间的灯光渐渐变亮。他再双击触控墙，房间的窗户从不透明状态转化为透明状态。他下床，走到窗前，繁忙的太空城一角便进入了他的视野。

悬浮的各种各样的载具有条不紊地在太空城的透明u型管道中穿梭飞行，密集的居民楼整齐地排列在对面，渐渐地，沉睡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每一个人的房间的灯也随之亮起。何昼把双手放在窗上，触控面板便显示了出来，他将双手保持平行着向右移动，窗的视角也跟着旋转了一个角度，于是他便可以在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之中找到一个空隙。这个空隙便是沿着u型管道延伸的方向的尽头，可以直接透过那边的高强度太空玻璃罩，从太空城的视角，看到太阳从地球的背面升起。这便是日出。

可能整个南粤五号太空城，也没有几个像何昼这样习惯了早起看日出的人吧。

何昼一家子几乎都当过地防军。他的父亲何年曾是南粤地防军的一个团长，母亲曾是父亲所在的军团的一名后勤管理员，何昼和他的哥哥何夜还有妹妹何月都是父亲曾在的团的一个连队的地防军战士。自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何家就和地防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何家几乎每一代都有为地防军作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级人物，世代何家地防军都有非凡的战斗天赋和很高的生存率。胜仗拿功勋，败仗捡条命，这十个字可以高度地概括何家人的作风。也是这两条原则，才让何家人的血脉延续至今。

毕竟，即使你失去了生命并创造了自己的意义，如果你没有下一代，你的子孙连存在的权利都没有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何昼心里又开始泛起一丝伤痛。

二十天前，南粤太空城地接城遭受生死门信徒在沉寂了三十年之后的第一次突袭。南粤地防军总部发出紧急命令调动五号太空城地接城的地防军迎战。由于长时间没有和信徒交战，信徒的进化程度、作战方式、思维侵蚀能力水平以及电子设备入侵破坏能力水平等重要信息几乎没有更新过。于是这场战斗，地防军处于劣势。何昼所在的连队出动的无人机和智能机器军人几乎全部被信徒入侵并失效。地防军人的防干扰头盔也没能够起作用，大部份人类地防军受到了信徒的思维攻击，有的在恐惧中心脏暴跳脑溢血死亡，有的在恐惧中屈服并被信徒同化成为敌人的一部分，有的在恐惧中自杀身亡。只有一小部分人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从战场上逃生。信徒乘胜追击的时候，一艘飞船赶到了战场，用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方式消灭了战场上的大部份信徒，并黑进了地接城的屏障防御系统，修改了屏障的频率和功率，成功抵挡了包围地接城的信徒，并让逃生的军队安全地撤回地接城。

没有人见过那艘飞船，也没有人知道，飞船上是什么样的人。

它只给屏障防御系统的监控显示屏上留下了一个吐舌的表情。

也许成功逃离的人们应该感到庆幸，而何昼不觉得庆幸。二十多天来，他的心里除了伤痛就没有别的感觉存在过。

一场战斗夺去了自己身边三个最重要的人，有谁能够免于伤痛？

何夜在迎战时被一个信徒侵蚀了神经系统，瘫倒在战场上。何昼想让何月和第五二狗护送何夜回救生飞船，不料第五二狗拉着何月去投奔了生死门。虽然那艘如同救世主一般的飞船及时赶到，何夜在回到救生飞船之后，由于脑干很快就坏死了，心脏停跳，呼吸停止，抱着自己心爱的武器旋刃，死在了何昼身边的救护床上。

何昼怎么也想不到，二狗会拉着准女友何月反戈一击。

战友，如果你能活下来，最好；如果你牺牲了，我会为你哀悼；但是如果你投奔了敌人，你叫我如何是好？我应该祝福你，还是诅咒你？祝福你岂不是在诅咒自己？诅咒你，我却找不到最毒的咒语。

“你怎么还拉上我妹啊……”何昼对着窗台发着呆，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一句话。

太空城随着地球旋转着，太阳升到了太空城的斜上方，防护罩从全透明转为颜色更深一些的半透明吸光模式，以吸收外太空白昼强烈的紫外线。被削弱的阳光柔和地透过何昼面前的电子玻璃窗户，照亮他的房间。智能房间感应到有阳光照射进来，便自动减弱了灯光的亮度。一曲自然光渐渐取代人造光的旋律在何昼的背影前悄然奏起，而何昼却听不见。房间的出口两侧各有一个武器收纳柜，左侧的收纳柜里装着何夜唯一的遗物——旋刃，右侧的收纳柜里装着何年为何昼定制的武器——虎牙h型手臂装甲，也被何昼称为焰虎，因为它可以喷火。虽然在和生死门信徒作战时，喷火并没有什么用，何昼自己也想不明白喷火枪有什么功能，只在一次野外生存训练时用它来烤了一只鸡吃，就没有再用过这个功能了，但是毕竟是父亲让军工厂特别加入的功能，何昼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那只烤鸡……真的很好吃……

想到这里，何昼嘴角轻扬地笑了一下，但是忽然想起来，当时何夜、何月还有第五二狗都在吃得津津有味的场景，心如绞痛。

再也回不去了……对吧？

何昼向来都是很平静的，但是平静也总有限度。受到这次打击后，他从地防军退伍，独自搬回了阔别四年的太空城，静养了半个多月才缓过神来。在此期间，何年有给何昼打过电话，也留过几句简讯，何昼都没有回复。何年知道儿子为人比较冷漠，加上这次打击，不会理会他的，也没有继续尝试联系他。何昼也知道父亲肯定有办法可以知道自己的处境，因为他没有把智能房间调成法内隐私保护模式，何年通过相关途径，随时可以知道他的各方面状况。

“老爸，咱何家的血统估计是要绝了……我没有心情谈恋爱啊……”

何昼既没有何夜耍帅的习惯，也没有何月那样对爱情的需求。他从小就总是冷冷的，没有主动认识陌生人的习惯。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无视了几乎所有的在线教室同学的好友申请和约见消息，所以他除了亲人和战友第五二狗，没有太亲近的人了。在这个年代，无视了消息就相当于拒绝了一切，所以何昼到后来才想过这样做的后果，那就是连谈恋爱的资本都没有。之前他没觉得这样做对何家有什么不妥，毕竟哥哥是个万人迷，妹妹也准备有对象了，少一个人延续血统，没什么关系吧？

然后他们都不在了。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也许可以做个试管婴儿？”何昼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何年从何昼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他们灌输上个世纪的爱情观，所以何昼觉得这样做不好。毕竟让一个陌生的女孩为自己生一个孩子，虽然在这个年代是很正常的事，何昼也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做。

“先不去想这些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过吧？”何昼把双手在窗户上轻轻一合，窗户就恢复了不透明的状态。

智能房间听到何昼说的话，在他面前投影出一些新闻和附近最新的活动内容，并提醒道：“您如果需要一些消遣的活动的话，我推荐了三个给您。周五晚上有一个单身派对在楼下宴会厅举行，预计参与人数156个。周六早上有一个武术友谊赛在居民区c5座和c6座之间的球形广场上举行。还有一个周日早上的新型飞船试飞仪式，在南粤一号太空城的飞船发射港六号港举行。”

何昼对于单身派对和武术比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毕竟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智能房间在这二十多天里估计早就重新估算出何昼的兴趣爱好和性格特点等各方面的资料了，它提供的的前面两个活动信息只不过是为了避免房间主人产生被智能家居系统操控意愿的错觉。

“试飞仪式预计有多少人参加？”何昼放大了投影中试飞仪式的资料卡，却发现没有显示预计参加人数，只好问智能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