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悬浮在能量渐渐平息的球形空间中央，苍白的手掌对着夜枭，五指虚张。无形的吸力如同锁链，牢牢攫住夜枭胸口的模型挂坠，也仿佛攫住了他的心脏。挂坠在衣襟下疯狂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乳白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与“沈砚”左眼中旋转的金色秩序符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却又被她右眼中那赤红混沌漩涡散发出的混乱波动所干扰、拉扯。

夜枭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矛盾的两种力量撕裂。体内本就躁动不安的侵蚀，在“沈砚”右眼混沌旋涡的刺激下，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和残存的意志防线，冰冷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鲜血从齿缝渗出，目光却执拗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异色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一丝属于“沈砚”的温柔。

“沈砚……是我……夜枭……”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那双异色瞳孔，冷漠地倒映着他痛苦而狼狈的身影。金色的左眼依旧漠然，赤红的右眼则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本能的困惑与……痛苦？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空洞与混乱淹没。她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读取”夜枭身上散发出的信息——模型的共鸣，侵蚀的痛苦，还有那份撕心裂肺的熟悉感。

“她……不稳定。”枯叶在夜枭身边，用最低的声音急促说道，他的额头也布满了冷汗，被“沈砚”散发出的恐怖威压震慑，“秩序与混沌在她体内形成了新的、极其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是动态的，充满冲突的。她可能……同时拥有两套意识，或者……记忆和人格正在被这两种力量撕扯、重组。现在的她，极度危险，可能无法认出你，甚至可能将你视为……威胁或‘补品’。”

仿佛印证枯叶的话，“沈砚”虚张的五指，缓缓收紧。

“呃！”夜枭闷哼一声，感觉胸口的模型挂坠仿佛要破体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同时，他体内的侵蚀也仿佛受到了更强烈的召唤，黑色细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

“阻止她！”银鳞强忍着不适，厉喝一声，手中银色短刃再次亮起微光。虽然“沈砚”的气息恐怖，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夜枭（和钥匙）在她面前被这个诡异的“苏醒者”夺走或毁掉。而且，放任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同时拥有强大秩序与混沌力量的存在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铁面和灵狐也强提精神，准备配合银鳞行动。“锤头鲨”和“电鳗”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备可能还没死透的归墟教徒，以及……那随时可能因为“沈砚”的异动而再次暴走的“渊骸卫兵”。刚才“茧”破碎的动静如此之大，外面的卫兵竟然没有进来，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然而，就在银鳞准备冲出的瞬间，“沈砚”那金色的左眼，瞳孔中的秩序符文猛地一亮！

唰！

一道纯净的、毫无杂质的乳白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她左眼中射出，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球形空间的穹顶——那片缓缓旋转的涡流壁障。

光束没入壁障，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整个球形空间，连同外面巨大的螺旋涡流，猛地一震！紧接着，四周的涡流壁障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其中流淌的幽蓝、暗紫色光带变得更加明亮、活跃。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作用在每一个人身上！

“是……空间锁？还是能量禁锢？”技术员“磷虾”留在潜航器内，惊骇的声音通过水下通讯器传来，信号断断续续，“能量读数……整个区域的能量场正在被调动、集中！我们……我们好像被困住了！”

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沉，动作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水中背负了千斤重担。连水流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银鳞的冲刺动作被硬生生阻滞，铁面和灵狐也感到举手投足都异常费力。

只有“沈砚”，仿佛不受影响，依旧静静悬浮在原处。她的右眼，赤红的混沌旋涡微微转动，扫过被禁锢的众人，那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淡漠的、属于“混乱”本能的嘲弄。

她同时拥有调动此地秩序能量场，以及施加混沌压力（或者说，是混沌对秩序的天然干扰和压制在此地能量场中的体现）的能力！

“不能硬拼！”枯叶急道，“她的状态不对，力量也远超我们！必须想办法唤醒她属于‘沈砚’的那部分意识，或者……找到维持她目前状态的能量来源，切断它！”

唤醒沈砚的意识？夜枭心中苦涩。他看着那双冰冷陌生的异色瞳，如何才能唤醒？

切断能量来源？夜枭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沈砚”原本所在位置的下方——那个刻画在地面上的、覆盖了整个球形空间底部的巨大法阵。此刻，法阵的光芒正在剧烈闪烁，许多晶体已经碎裂，但核心的螺旋符号依然亮着，正从四周狂暴的涡流壁障和“沈砚”身上，同时汲取着秩序与混沌的能量，又反哺回去，形成了一个虽然紊乱但依旧在运转的循环。这法阵，很可能就是维持“茧”以及现在“沈砚”这种诡异状态的根基！

或许……破坏法阵的核心？

但这个念头刚起，“沈砚”似乎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缓缓低下头，那双异色瞳，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清晰地，锁定在了夜枭的脸上。

不再是之前的漠然或困惑。那金色的左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刺痛般的涟漪；而那赤红的右眼中，混乱的旋涡骤然加速，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贪婪！

她似乎“认出”了夜枭，但认出的方式，绝非夜枭所期望的那样。在秩序与混沌扭曲的感知中，夜枭可能是一个“共鸣源”，一个“干扰项”，一个“补品”，或者……一个“需要清除的错误”。

她虚张的手掌，猛地完全握紧！

“噗——！”夜枭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的模型挂坠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顺着那无形的吸力，狠狠冲入了他的体内，与他本身的侵蚀汇合，疯狂破坏着他的生机！

“夜枭！”灵狐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空间禁锢冲过来，但动作慢如蜗牛。

枯叶急忙将几枚保命的药丸塞进夜枭嘴里，同时手掌按在他后背，试图用自己微弱的秩序共鸣之力帮他稳定伤势，但收效甚微。夜枭的气息迅速衰败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这危急关头——

“够了！”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封闭的球形空间内响起！

声音并非通过水流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甚至压过了涡流的轰鸣和能量激荡的噪音。

随着这个声音，球形空间一侧的涡流壁障，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分开一个圆形的通道。一道身影，驾驭着一团柔和的气泡（或者说小型个人潜水舱），缓缓驶入。

来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色旧时代科研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疲惫。他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六十上下，但精神状态极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结构精密复杂、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立体仪器，仪器中心，一个微缩的螺旋符号正在缓缓旋转，与地面上巨大法阵的核心符号，一模一样！

“老蛟？！”银鳞失声叫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老蛟竟然亲自离开了渊渊，深入到了这里？而且，他手中那个仪器……

枯叶也是瞳孔一缩，死死盯着那人手中的仪器，又看向地面上的法阵，失声道：“次级控制核心？！你是……林玥博士的同事？！‘回响计划’的另一位负责人？！”

夜枭在濒死的恍惚中，也听到了枯叶的惊呼，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老者。母亲……的同事？

“沈砚”的动作，也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微微一顿。她缓缓转过身，异色双瞳锁定了老者，以及他手中那个散发着同源秩序波动的蓝色仪器。她左眼中的金色符文微微闪烁，似乎有些疑惑；右眼中的混沌旋涡则流露出明显的警惕和……一丝忌惮？

老者——或许应该称他为林玥博士曾经的同事，老蛟口中的“另一位负责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在重伤的夜枭和异变的“沈砚”身上停留最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惜，但很快被冷静取代。

“沈砚，不，现在的你，或许更接近‘秩序之影’与‘混沌残响’的临时结合体。”老者的声音平静地在众人脑海响起，他举起手中的蓝色仪器，“看看这个。你还记得‘谐振稳定协议’吗？还记得林玥最后的嘱托吗？”

蓝色仪器光芒流转，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光幕中，快速闪过一些画面：一个年轻的、与眼前老者有几分相似的学者，与林玥博士在灯塔实验室中激烈讨论；沈砚作为优秀的学生，在一旁记录和学习；复杂的能量图谱和螺旋涡流的模型；还有……林玥在最后时刻，将一枚模型挂坠交给年轻的同事，郑重嘱托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