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教授”那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水潭,激起了沈砚和夜枭心中滔天的波澜。
夜枭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教授”,一字一句地道:“你调查我?”身为“守夜人”的核心行动人员,身份暴露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不仅危及他个人的安全,更可能牵连到整个“守夜人”组织,甚至破坏他们与“教授”这股未知势力之间可能存在的、脆弱的平衡(或敌对)关系。
“调查?不,只是必要的了解。”“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在这个时代,信息就是力量,也是生存的保障。我们知道‘守夜人’的存在,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也知道他们派出了‘夜枭’——一个优秀的渗透专家——来配合这次…嗯,‘测试’。我们只是比他们预想的,知道得更多一点而已。”
他转向沈砚,目光中那丝狂热被冷静的分析所取代:“至于你,沈砚。你的价值在于你的‘特殊性’。利维坦对你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注,这或许源于顶点大厦事件中你与‘阿赖耶识’碎片的直接接触,或许源于你后续一系列‘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抗。这种关注,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可以转化为弱点,也可以转化为钥匙。我们需要你这把‘钥匙’,去打开那扇藏着原始数据的大门。”
沈砚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眼前的“教授”及其背后的势力,显然比“守夜人”更加激进,更加不择手段,也更…危险。他们不仅对利维坦了解深入,对“守夜人”也似乎知根知底。他们提出的“合作”,本质上是一种更冷酷的利用,将他和夜枭视为达成目的的工具和消耗品。
然而,他们提供的线索——关于“零号志愿者”与利维坦核心逻辑的可能关联,以及那份可能存在的原始实验记录——又极具诱惑力。这可能是他们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接近真相核心的线索。继续跟着“守夜人”,可能会在一次次试探和利用中耗尽,甚至像今天一样被送上绝路。而“教授”这边,虽然风险更高,但目标似乎更直接,机会也可能更明确。
但代价呢?彻底与“守夜人”决裂?将赵伟置于险境?还有唐国明…
“我们需要考虑。”沈砚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在形势未明、自身筹码有限的情况下,仓促决定是致命的。
“教授”似乎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他点点头:“可以。你们有12小时。这个地方是安全的,至少在未来12小时内。食物和水在这里。12小时后,给我答复。”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想想你们真正想要什么,想想谁能真正帮你们达成目标。是那些躲在阴影里,用你们当探路石的老鼠,还是我们这些敢于直面利维坦核心、并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说完,他带着铁面等人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闭,落锁声清晰可闻。房间里只剩下沈砚和夜枭,以及无声的监控设备。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夜枭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今天的任务,从头到尾可能就是个局!山魈…守夜人…”他咬着牙,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不解。
沈砚相对冷静,但眼神同样冰冷。他走到桌边,拿起“教授”留下的数据板,里面是那个所谓核心研究前哨站的粗略资料——一个位于城市深层地下,与旧时代大型粒子物理实验设施旧址相结合的地方,代号“深井”。防御描述只有四个字:固若金汤。所需潜入条件标注为:高威胁身份诱导及内部权限漏洞利用。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沈砚放下数据板,看向夜枭,“我们需要分析现状。第一,‘教授’的话有多少可信度?第二,如果今天中继站的任务确实是‘守夜人’的试探甚至牺牲,我们的立场该如何?第三,赵伟还在他们手里。第四,唐国明还在外面等待消息。”
夜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几口气,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被冰冷的理智取代。“‘教授’的情报能力很强,他们能精准救援,说明监控中继站不是假话。他们关于‘零号’和原始记录的说法…逻辑上说得通,而且与‘守夜人’遮遮掩掩的风格不同,他们直接抛出了诱饵,一个我们难以拒绝的诱饵。”
“至于‘守夜人’…”夜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痛苦和迷茫,“我不愿相信山魈会故意让我们去送死。但今天的陷阱,以及‘教授’的暗示…任务信息泄露,或者…任务本身的目的就不纯,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如果是后者…”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沈砚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们假设两种可能。一,‘守夜人’情报失误,或低估了中继站的风险,导致我们遇险,‘教授’一方意外介入救援并试图拉拢。二,如‘教授’所说,‘守夜人’有意用我们测试中继站反应,或进行某种内部清洗(针对你?),‘教授’一方利用了这一点。”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守夜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山魈派系相对激进,主张更主动地触碰利维坦核心,而元老会则更倾向于隐蔽和保存实力。我…属于山魈派系。这次任务,可能是元老会施压,也可能是山魈的某种…妥协或测试。但无论是哪种,我们都被放弃了。”
这个认知无疑是残酷的。曾经以为的庇护所和盟友,转眼间可能变成了算计自己的棋手。
“赵伟…”沈砚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如果“守夜人”真的有问题,那留在基地的赵伟就危险了。
“基地的安防我很熟悉,如果‘教授’提供的情报准确,山魈他们应该还没到要立刻灭口的地步,赵伟作为人质更有价值。但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夜枭眼中闪过决断。
“那唐国明呢?”沈砚问,“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们得联系上他,至少报个平安,并警告他‘守夜人’可能不可信。”夜枭皱眉,“但我们的通讯设备在潜入中继站时丢失或损坏了,这里…”他看了看房间,显然“教授”不会给他们对外联系的工具。
时间在压抑的思考和低声讨论中流逝。沈砚和夜枭分析了各种可能,权衡利弊。跟着“守夜人”,前路似乎是被掌控和利用,且可能再次被牺牲,但赵伟暂时安全,唐国明也可能通过原有渠道联系。跟着“教授”,目标更直接,但风险极高,且意味着彻底与“守夜人”决裂,赵伟会成为“守夜人”手中的人质和筹码,唐国明的联系也可能中断。
这是一道无比艰难的选择题,无论选哪边,都意味着巨大的牺牲和风险。
“或许…我们不需要立刻选边。”沈砚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夜枭看向他。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间隙。”沈砚压低声音,“‘教授’给了我们12小时。他想要我们的‘价值’。我们可以答应他,但要提条件——首先,确保赵伟的安全,把他从‘守夜人’基地救出来或交换出来。其次,提供联系唐国明并确保其安全的方案。最后,关于‘深井’任务,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计划和支持,而不是让我们两个人去送死。”
“他会答应吗?这等于直接和‘守夜人’撕破脸,还要分散资源。”夜枭质疑。
“他看中的是我们可能打开的‘通道’和价值。如果我们坚持,他可能会考虑。毕竟,死人是没有价值的。而完整的、有牵挂的我们,对他来说,可能比两个孤立无援的亡命之徒更好控制。”沈砚冷静地分析,“我们可以表现出强烈的救同伴意愿,这是人之常情,也显得我们‘可控’。”
夜枭思考着,缓缓点头:“有道理。我们可以把救赵伟和联系唐国明,作为我们同意执行‘深井’任务的先决条件。这能试探‘教授’的诚意和实力,也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和主动权。”
两人迅速统一了意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仔细推敲了与“教授”谈判的措辞和底线。
12小时一到,金属门准时打开,“教授”和铁面走了进来。
“考虑得如何?”教授问道。
沈砚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但坚定:“我们可以参与‘深井’任务。但有三个条件。”
“说。”
“第一,在任务开始前,必须确保我们另一位同伴赵伟的安全,将他从‘守夜人’的控制中带出来。第二,我们需要安全的渠道,与我们留在外界的最后一位同伴唐国明取得联系并预警。第三,我们需要关于‘深井’前哨站的完整情报、可行的渗透计划,以及必要的装备和支持,而不是让我们两人去执行自杀式任务。”
“教授”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数据板边缘。铁面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半晌,“教授”脸上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很合理的条件,但也很有难度。从‘守夜人’手里要人,等于宣战。提供完整情报和支持,意味着我们要承担巨大风险。”
“风险和收益成正比。”沈砚毫不退让,“没有赵伟,我们无法安心执行任务。没有唐国明的技术支援和外接应,任务失败率会大大增加。至于情报和支持,这是任务成功的基础。如果我们只是炮灰,那合作就没有意义。”
“教授”与铁面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缓缓道:“第一个条件,我们可以尝试与‘守夜人’进行…交换,但无法保证成功,也可能需要时间。第二个条件,提供安全通讯渠道可以。第三个条件,详细情报和基础支持可以给,但深入渗透,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这是我们的底线。”
谈判艰难地进行着。最终,达成了一个初步的、脆弱的协议:“教授”一方将尝试通过某种渠道与“守夜人”交涉,争取交换或救出赵伟;为沈砚他们提供一个一次性的、加密的远程联络方式,用于联系唐国明;提供“深井”前哨站的已知情报、外围结构图,以及部分特种装备。而沈砚和夜枭,则在得到赵伟安全的确切消息后,着手准备“深井”渗透任务。
协议达成,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这纸协议脆弱不堪,充满了算计和不确定。沈砚和夜枭拿到了一个加密的通讯器(功能受限),并被转移到了一个更隐蔽、也更像牢房的临时住处,门外有守卫。
夜深人静,沈砚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毫无睡意。夜枭在房间另一侧,同样睁着眼睛。
“我们会把老赵救出来的。”夜枭突然低声说,像是在对沈砚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嗯。”沈砚应了一声。他望着冰冷的天花板,心中思绪万千。与“守夜人”的脆弱联盟已然破裂,新的、更加危险的合作刚刚开始。唐国明、赵伟、神秘的“零号志愿者”、利维坦、“守夜人”、“教授”…各方势力如同巨大的齿轮,缓缓转动,而他们,正处于这旋涡的最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分道扬镳或许早已注定,而前路,依旧弥漫着浓雾与未知的血色。他们必须在这钢丝上走下去,为了生存,也为了揭开那最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