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面试日，那间被称为“终审庭”的会议室，空调冷气开得像不要钱。我缩在最角落的旁听席，感觉自己像上周三在沃尔玛冷藏区看到的那条秋刀鱼，从里到外都快冻僵了。

林敏，她可不一样。

她穿着一身高定香奈儿，妆容精致得像要去走红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咔哒，咔哒，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她站在一众评委面前，尤其是那个被称为“业界女魔头”的赵总面前，非但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一种虚假又亢奋的光。

她开了口，声音又甜又亮，把我的策划案，用一种我闻所未闻的、极其做作的腔调，重新包装了一遍。

“……所以，这个数据模型的灵感，其实源于我从小到大的生活感悟。”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优越感，“大家知道，我的家庭环境比较特殊，从小接触到的圈层，让我对高端消费市场的用户心理，有着天然的、直觉性的洞察。这，不是靠读书能学来的，是一种家族的熏陶。”

我差点没吐出来。

家族熏陶？她爸不就是个给学校食堂供货的吗？她家最大的“高端消费”，是她妈上个月在拼多多砍成功的那个戴森吹风机吗？

她还在说，口若悬河，把我的逻辑，我的数据，我的每一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冠上她那可笑的“上流社会”头衔。我看着她，真的，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像一只拼命鼓起腮帮子的青蛙，以为自己能吓退全世界。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我催眠？也许她真的相信了这套说辞。我甚至有一瞬间的自我怀疑，难道，我才是那个窃取了她“上流社会”灵感的小偷？

荒谬。

我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目光投向了主评委，赵总。那个传说中能把实习生骂到当场辞职的女魔头。她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就在林敏用一句“我的创意，将引领下一个消费时代”做结尾，准备迎接掌声时——

赵总，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沙哑，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划破了会议室里那层油腻的空气。“说完了？”

林敏的笑容僵在脸上：“啊……是的，赵总。”

“很好。”赵总点点头，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林敏，都始料未及的动作。她没有点评，没有提问，而是直接把目光越过林敏，穿过几米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我这个角落里的“旁听生”身上。

紧接着，她站了起来。

一个在业界呼风唤雨的女魔头，对着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下属对上级的、不容错认的恭敬。

“王大小姐，”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您的策划案被人剽窃了，需要我立刻终止这场可笑的面试，并按照集团‘零容忍’规定，启动法务程序处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撞击胸腔的声音。林敏的脸，在一秒钟内，从高傲的绯红，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转向赵总。

“你……你说什么？”她发出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王、王大小JIE？你疯了？你敢污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校董！”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副精心打造的名媛派头，碎了一地。

我爸是校董。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最坚实的倚仗。

我看着她，缓缓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我爸，王彬，在一众校领导诚惶诚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很普通的深灰色风衣，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又降了八度。

他看都没看瘫在评委席前的林敏，也没理会那些点头哈腰的校领导。他径直向我走来。

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风衣，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把那股冻得我骨头疼的冷气，彻底隔绝在外。

“冷不冷？”他问我，声音是唯一的温暖。

我摇了摇头。

他这才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话筒，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眼睛，此刻，像淬了万年寒冰。

“自我介绍一下。”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冰冷，且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是王玲的父亲，王彬。也是各位正在竞争的这个‘青苗计划’的创始人兼唯一投资人。”

“轰——”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设立这个计划，是为了从学校里，寻找还没被社会污染的、闪闪发光的璞玉。”他顿了顿，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林敏最后一道防线，落在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不是为了，给某些不知所谓的垃圾，镀上一层金。”

“另外，”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的讥诮，“关于你父亲是校董这件事——我五分钟前，刚和他通过电话。他作为学校食堂的蔬菜供货商，表示非常惶恐，并且会亲自过来，把你这条到处咬人的疯狗，领回去，好好教育。”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林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彻底的，成了一滩烂泥。